和裴思南约好去同一个城市那天,我没能按时赴约。
他可能永远也想不通,我只是回了趟老家收拾行李,怎么突然就失联了?
几天后,我给裴思南打了个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了他咬牙切齿的质问:“林依依,你是打算跟我玩断崖式分手吗?”
我看了看四周的铜墙铁壁,故意说出违心的话。
“是啊,我马上就要出国过好日子了。”
“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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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我在景区的夜市里摆摊维持生计。
一边为游客做美甲,一边卖一些手工小玩意儿。
这天晚上下起了小雨,临摊位的大姐边收摊边喊我:“依依啊,下雨了还不回家?”
我苦涩的摇摇头。
其实我一整天都没开张,不想就这么回去。
大姐劝我:“妹妹,钱不是这么挣的,看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可不能这么苦着自己啊。”
话音刚落,摊位前突然停了两个人,金童玉女一般。
“哎,你这做美甲多少钱?”
女孩声音很甜,随意摆弄着款式。
我习惯性低头,把客人位置的凳子擦干净,欣喜地跟她介绍:“基础款式50,复杂一点的100,如果小姐喜欢,我可以再赠送您一个毛绒玩具,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
女孩看都没看,随便指了一个当季流行款。
“就这个吧,毛绒玩具就算了,我对这种三无产品不感兴趣。”
旁边的男士将伞撑开举过她的头顶,语气里满是宠溺。
“亏你能想得出来,下雨天还出来臭美。”
我拿工具的手一下子顿住。
这声音我虽然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但到死都不会忘记。
是裴思南。
我偷偷瞥了一眼,这才看清他现在的样子。
他瘦了,也更好看了。
一时间,心像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四处飘荡,无法安定。
我机械般的轻轻抚上女孩的手,埋下头稳住心神,一点一点开始描绘。
余光里,裴思南抽了一把椅子坐下,举着伞的手一直没放。
我一下子想到大学的时候,每次下雨他都会提前在宿舍楼下等我,撑伞的角度永远偏向我这一边。
可那份偏爱,早就不属于我了。
现在,他已经站在另一个女孩身边,替她遮风挡雨,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她的身上。
“等等,把刚才做的都卸了吧。”
女孩突然收回了手,举到自己眼前轻轻吹了吹气。
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无措地问:“小姐,是......不喜欢吗?”
她皱眉摇了摇头:“你的手像带了刺,扎的我难受。”
“手这个样子还怎么给别人做美甲呀?懂不懂营销?”
我这才注意起自己干裂的手。
因为常年缝补干活,指尖上布满了细细的粗糙小口。
一瞬间,我面红耳赤,胸口发闷。
旁边的裴思南突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从兜里掏出钱包。
“麻烦帮她卸了吧,钱你拿着。”
他这才看向我。
这一眼,让他拿钱的动作戛然而止。
我看着他的表情逐渐僵硬,连脸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那双曾经温柔、让我着迷的眼睛里慢慢填满了恨意。
女孩拿出随身携带的消毒纸巾一根一根擦着手指,扭头问:“怎么了?你认识啊?”
他突然笑了。
顺手从钱包里多抽出几张,一股脑的全都扔在了我身上。
“不认识,看着可怜而已。”
“就当是施舍乞丐,我们走吧。”
这两句话像是两把尖利的钩子,一下一下往我的心里钻。
他认出我了。
在我如此落魄的时候。
裴思南不知道,我最落魄的时候不是现在。
毕业那年,我和他约好去同一个城市发展,临走前要回趟老家收拾行李。
可一进家门就看到了噩梦般的一幕。
继父将我妈骑在身下,一手按住头,一手凶狠地挥舞着拳头。
看到我进来,他不但不收敛,反而下手更重。
“你个赔钱货!和你那个女儿一样下贱,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让你伺候老子的时候倒不乐意了,看我不打死你!”
一时间,我妈的哀嚎和继父的叫骂声混在一起,共同刺激着我的每一寸神经。
我受不了了,一下子冲上去把他推倒。
可我哪里是他的对手,仅仅几秒钟他就重新爬起来给了我一巴掌。
妈妈挣扎着起来抱他的腿:“求你了,别打了,孩子以后会赚钱的。”
一提到钱,这个畜生更生气了,他挣脱了我妈,上来就掐住了我的脖子。
那一刻,我感觉我就要死了。
濒临绝望时,我摸到了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想也没想就扎进了他的心脏。
刚刚二十出头的我,就这样背上了人命。
等待宣判的那天,我给裴思南打了一通电话。
他一开口就是质问我为什么这么绝情。
我擦了擦早就挂满泪水的脸,第一次用鄙夷的语气刺激他。
“裴思南,实话告诉你,过两天我就要出国过好日子了。”
“像你这样的穷光蛋,傻子才会跟你一起。”
这些违心的足以让当时一穷二白的裴思南大受打击。
他声音颤抖着警告我别后悔,从此再无联络。
后来,我因过失杀人被判了五年,我妈在我宣判的一周后就上吊自杀了。
从那天起,我不仅没了妈妈,也失去了自由。
我后悔,但是晚了。
裴思南很好,好到全世界的人都无法代替。
而我,努力了二十几年在内心搭建的城堡已经坍塌了。
我配不上他。
再也配不上了。
出狱后的那段时间,没有公司愿意录用我,我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
可当被查到犯罪记录时,平时很照顾我的老板突然冷下脸来:“你这个死丫头,知不知道被公司查出来会连累我啊!滚,赶紧滚远点!”
谁能想到,名牌大学毕业的我,如今却连做外卖员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我只能靠在狱中学习到的技能做点小买卖,每天早出晚归,勉强维持温饱。
裴思南今天扔给我的这些钱,几乎是我一个月的收入了。
可我不想收。
那钱打在身上,比打在脸上的巴掌都疼。
睡前,我接到了大学室友池晚的电话。
她是我出狱后唯一联系的朋友。
“依依,我下个月婚礼也邀请了裴思南,我爸现在跟他有合作,我实在没办法。”
“可是,你一定要来,这是我们大学时就约好了的。”
我整理了一下刚刚没来得及拒绝的钱,平静的回答:“没关系,反正我也有东西要还给他。”
还了,也就放下了。
池晚的婚礼就办在她爸的酒店。
这是我五年多第一次回到这座城市。
即使我已经重返社会半年了,可还是会在人多的地方局促不安。
“依依,你不要太拘谨。”
池晚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放松,我干涩的笑了笑,示意她赶紧去忙。
不一会陆续有人落座,我才发现这一桌都是我的大学同学,可大家没人认出我。
裴思南带着那天那个漂亮的女孩一起出席,还没落座就引起了一阵轰动。
“呦,裴老板看来是要好事将近了吧。”
他也不遮掩,大大方方跟女孩手牵着手。
随后瞄了一眼我的方向,笑着点头:“是啊,我和苏晴结婚的时候大家都来喝喜酒啊。”
原来她叫苏晴。
我低着头,像要埋进尘埃里。
我能做的,就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苏晴看到我了。
“哎~你不是那天给我做美甲的人吗?”
她一句话引来了无数目光。
终于有人认出我来。
“你是......林依依!对不对?”
我轻轻点头,始终没抬脸。
那人一拍大腿。
“还真是!不过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记得你以前特别漂亮,现在怎么和营养不良似的?”
我勉强笑笑,不知道如何作答。
在坐有和裴思南关系不错的,开始夹枪带棒起来:“呦,林大美女混成今天这样怕不是遭报应了吧,这几年没你一点儿消息,我们都以为你在疫情里死了呢。”
话不好听,但我还能忍受。
其实比起监狱里受过的欺负,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这是池晚的婚礼,我不能让她有任何难堪。
吃饭的时候,我只顾吃着眼前的菜。
裴思南嗤笑一声,一边给苏晴夹菜一边挖苦:“林小姐这是国外呆久了,吃不惯中国菜了?”
我麻木地嚼完最后一口,轻轻放下筷子。
“各位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眼神飘在空中。
明明一桌子的人,却找不到任何一双可以对上视线的眼睛。
我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跟池晚打招呼,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裴思南的钱。
可刚走出酒店,我就被人拦住了。
裴思南不知道走的什么路线,竟然先我一步到了门口。
他不由分说的把我拽到没人的角落,脸色阴沉,如暴雨前的乌云。
“林依依,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出国过好日子去了吗?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我如鲠在喉,看着他不知所措。
“他们说的对,这就是你抛弃我的报应。”
“你嫉妒吗?我现在有钱有势,女朋友漂亮可爱。”
“最重要的是她爱我,她不会随随便便抛弃我!你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他将这些年积攒的怒气排山倒海般的砸向我,压的我喘不上气。
关键时刻池晚追了出来,气喘吁吁的挡在我的前面。
“裴思南,你,你在这发什么疯呢?你知不知道依依她......”
“小晚!”
我急着打断她。
将早就准备好的那些钱塞到裴思南的手里,拉着池晚转身就走。
我不要他知道。
最好永远烂在肚子里。
当天晚上,池晚抽出时间给我打了个电话。
“依依,别在那个小景区闷着了,你来我爸的酒店吧。”
我既恍惚又不安。
“那......合适吗?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池晚无所谓的回答:“没关系,就当个临时的客房服务员,不用经常抛头露面,总比你卖毛绒玩具赚的多。”
这一次,我突然想要试试。
工作第三天时,有人在中心厅办生日宴。
本来跟我没什么关系,却突然被经理叫下去帮忙端盘子。
到了大厅我才发现,过生日的是裴思南。
我竟然忘了。
这次不但来了很多大学同学,还包括他这几年在京市结交的好友。
我四处张望,想要在人群中找到池晚。
这个宴会我不想露面。
“瞎看什么呢,叫你下来不是让你东张西望的!”
领班的小经理不由分说地将酒盘放在我手上,十几秒就倒满了几杯酒。
她往前面一指:“去,赶紧的,那边的主桌等着要呢!”
我来不及拒绝就被他推了一把,行尸走肉般端着酒盘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刚到主桌位置,我被突然转身的苏晴撞了下胳膊。
一时间手没拿稳,盘子翻倒在地。
一声巨响后,杯子碎了,酒也洒了一地,恰好溅在了苏晴的高跟鞋和裙摆上。
“呀,你怎么搞的!没长眼啊?”
“对不起。”
我木讷的道歉,手忙脚乱的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苏晴很生气。
“道歉有什么用?你知道我这鞋多少钱一双吗?还不蹲下来给我擦干净!”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裴思南,他微微蹙眉,却始终一言不发。
我知道了,他并不打算插手。
“快啊,想什么呢!你们这里的服务员做错事就是这种态度吗?”
算了。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半蹲下来为她擦鞋。
那一刻,我被所有人注视着。
还没擦完,头顶上又传来苏晴的冷笑。
“各位同学朋友,你们在座的不少人都认识这位吧?大家知不知道她这几年都去哪了?”
我的脑子轰的一下。
她这是,故意的?
她用一种玩弄的语气问我:“林依依是吧,要不要我帮你告诉大家,你消失的那段时间都在哪儿?”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苏晴调查了我的所有信息。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她铁了心的想要揭穿我。
周围顿时骚动起来,像是一群恼人的苍蝇。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苏晴得意的眼神。
她俯视着我,笑的不怀好意。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逼上绝路的动物。
而他们,全都是等我束手就擒的刽子手。
反正横竖都是死,我宁可自己跳下去,也不要被他们玩弄。
我站起来,看着她,看着裴思南,看着无数双盯着我的眼睛。
不再躲闪。
“不劳您费心,我亲自告诉大家。”
“几年前,我失手杀了人,消失的那段日子都在监狱里服刑改造。”
这一刻的坦白,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我只是想要好好活着而已。
“你说什么?”
裴思南蹭的站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眼睛里燃起炙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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