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房门
出了林齐房门，顾纤云望着漫天霞光悠悠叹了口气，动人的脸颊上顿时裹上了一层朦胧的忧愁，回想起这九年的心酸往事，想想未来漫长的艰难，这本该无忧无虑的少女情怀，此刻也变得如此难堪。
谢传恨就在大厅外的校场上等着她，这九年来俩人一起去过很多地方，相濡以沫，同生共死，几乎未离寸步。见到彼此，无论心头有再多的苦痛，都会瞬间变成真诚的笑容。
这或许才是人世间所说的真情！
“走吧，我不想呆在长安了。”
顾纤云扶着谢传恨的手，朝着大门外走去。谢传恨自然不会违逆她的意思，只不过这座庄园实在有太多他无法割舍的情怀。谢家与林家相交数十年，谢传恨的父亲当年更是与林齐订下婚约，但是后来因为顾纤云的出现，谢传恨弃婚出走，这九年来虽然一直陪在顾纤云身边，他也知道自己爱的人是顾纤云，但是对于林齐和林欣儿多少有些愧疚。
俩人走出大门，望着一片绿茵，顾纤云忽然开口说道：“你怪不怪我太自私了？”
谢传恨回过神来，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顾纤云闭上眼睛：“你要是想去见见她就去吧，我可以等。”
谢传恨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只是不希望一个男人在我身边，心里还想着别人。”
“纤云……”
顾纤云回头拉着他的手，柔情道：“相信我，我今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纵使谢传恨是铁石心肠听到这句话也无法不动容，更何况他是谢传恨，一个钟情于顾纤云的男人。
“我知道了。”
顾纤云微微一笑，嘴角忽然显出一丝阴寒，被轻纱裹着的身体也开始慢慢抽搐发颤，这烈日之下的正午，谁能想到顾纤云竟会如此寒冷！
这显然又是严冰之毒发作。
谢传恨脸色骤变，这样的胆战心惊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他握着顾纤云的双臂：“纤云……灵鹫七星丹呢？”
顾纤云嘴角发动，支吾道：“不管用的，严冰之毒深入经脉，天下间无药可解……更何况……更何况如此只剩下一粒……”
谢传恨苦笑道：“你当初用灵鹫七星丹救一个不相识的妇人，今日想必又用它救了林伯伯，而你自己呢？”
顾纤云微笑道：“他们都是垂危之人，我不想让他们的亲人看见生离死别。”
“那我呢？”谢传恨再也按耐不住，顿时热泪盈眶：“你就忍心让我见你如此痛苦下去……”
顾纤云叹了口气：“传恨……这九年来你我走遍无数山川，找过的名医圣药也不在少数，严冰之毒根本无法治愈……”说到这里也不禁声泪俱下。谢传恨却咬着唇说道：“其实……其实有一个人绝对可以救你的……”
“传恨。”顾纤云打断道：“不要跟我提他，我不想见他。”
“可是纤云……”谢传恨动容道：“就算我求你，跟我去见他，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顾纤云转过头，欲待回避，却被谢传恨死死拽住：“纤云，什么事我都可以依你，但惟独如此，我求你了。”
顾纤云心情沉重，望着谢传恨一片苦心，根本不忍拒绝，但心中所想却又是旁人无法得知。她冰冷的身体外渐渐散发着一股暖暖的气息，她低头看着谢传恨的手，自己倘若又一天真的毒发不治，将来又要如何携手共度，浪迹天涯。
“好吧，我跟你去五台山。”顾纤云说出这句话，心中一片坦荡。谢传恨激动的紧紧抱着她，就像个刚刚长大的孩子。
五台山地处山西，离长安约莫千里。谢传恨和顾纤云到了长安城，好不容易找了一匹快马，又在城中吃了饭，休息了一个时辰，这才准备向西而去。沿行之上到处都是残败烟火景象，这堂堂中华帝都竟会如此衰败！
顾纤云坐在马上，望了望长安城，悠悠叹息道：“长安城原本乃是九州最为胜华之地，天子之居，帝皇之所，如今竟然变得如此模样，世上的一切当真是浮生若梦，韶华瞬间。”
谢传恨一手牵着马，步行于侧，也悠悠叹息：“当年若不是唐明皇宠幸杨贵妃，不顾朝堂政事，后来又岂会爆发‘安史之乱’，若非有‘安史之乱’，大唐盛世又岂会从此一蹶不振。”
顾纤云嫣然一笑：“说到这里我倒是很想回到过去见见这杨玉环，到底有什么样的天姿国色，可以让一朝天子不顾政事，天天沉醉在华清浴池。”顿了顿又续道：“自古以来都说红颜祸水，前者有妹喜妲己，后又有褒姒貂蝉，其实我觉得都是一派胡言。身为男儿，倘若如此轻易就被红尘颠倒，那又有和资格对女子妄加定论？”
谢传恨微微一笑，却未曾回答，虽然他明白顾纤云所言甚是，但是自己终究身为男儿之身，自己又何尝没有因为顾纤云的红颜而颠倒？
俩人一起出了长安城，望了官道向西而去，谢传恨遥望指着城门道：“我听祖父说过，当年盛世繁华下的长安城，门禁森严，外来人若是要进城没有一个半个时辰根本无法入内，而如今进出如此随意，天子帝都，看来只是徒有虚实而已。”
其实盛唐已历二百余年，先祖自唐高宗、唐太宗、唐高宗，乃至其后武则天、唐玄宗，盛唐威名远扬四海，前有‘贞观之治’后有‘开元盛世’足显一时威名，而长安作为帝国更是九州之地最为繁华象征，但其后‘安史之乱’却将百年盛唐推入深渊，再也无法翻身，八年叛乱虽然让大唐转危为安，但从此一蹶不振，其后君王虽有励精图治，但却始终无法撑起残败帝国，唐文宗时期宫廷之内爆发‘甘露之变’更是彻底覆灭了大唐中枢，从此以后内忧外患，当年的盛世天下变得风雨飘零，再也无法重现天日。
谢传恨和顾纤云都只二十来岁，虽然未曾经历过当中事故，但多少从先人口中听闻往事，见到如今的长安，不免长吁短叹。
眼见得烈日渐渐散去，天边吹了轻轻晚风，一轮夕阳如红透的果子挂在天边，普照着漫天云霞，苍穹之上一片落寞。谢传恨赶路心急，翻身上马抱着顾纤云，勒起马缰，伴着一声长鸣望西而去。
一路之上少不得见到许多流离百姓，屋瓦残景。甚至还有不少倭寇贼人在肆意横行，谢传恨本想下马行侠，但无奈执拗不过顾纤云，她叹了口气：“天下间盗贼四起，人人占山为王，你又能帮的了多少？”
谢传恨本来满腔怒火，听了这句话不觉转为阵阵叹息：“罢了罢了，君非君，臣非臣，最可怜的还是老百姓啊。”
顾纤云望着夕阳，凝神道：“自古改朝换代，百姓流离失所，天下血流成河都是亘古不变的规律，怪只能怪你我命不好，生在这样的朝代更替时期。”
“纤云你……”谢传恨惊讶道：“你的意思，大唐必将灭亡？”
顾纤云冷冷笑道：“难道不是么？别的不说，长安乃是大唐象征，连长安周边都如此祸乱，其他地方还用说么？天下间如今草寇无数，城邦邻国觊觎中华，当今情势，就算是李世民重生，武媚娘再世也根本无力回天。”
谢传恨沉默半响，这悠长官道上，只有马蹄声响，在夕阳光景下，未免有些凄凉孤独。
谢传恨祖上乃是朝中大官，可当年‘安史之乱’谢家惨遭灭门，从此颠沛流离，谢传恨虽然深恨为官朝堂，但想想自己终究是大唐子民，倘若盛唐灭亡，心中终究难以接受。但事实如此，自己区区一介凡人又能如何？他凝望着天空，傍晚微风吹得有些凉意，他紧紧抱着怀中的顾纤云，心里顿时一阵慰藉：“天下若亡，至少还有纤云在身旁，此生无憾，夫复何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