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谁在天涯厮吼

去过武陵之后，我和牛魔王回到了杨家坪这个繁嚣的地界。回到，我和牛魔王坐在杨家坪清风茶楼听四川评书说剑侠。夜色总是那么浓稠而宽广，无处不在，漫漫无边。这一夜的四川评书正说到静庐山庄来了一人，此人身著圆领无袖厚褡链，扎一条铜块链锁牛皮板带，脚下一双薄底快靴，手执一口青龙宝剑，来人叩响了两扇兽环黑漆大门，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突然，高大的影壁墙上闪出一个人来，提一双铜锤，厉声喝道：“来者是谁，快快报上名来！”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光左从右出，红蓝相间，如同霹雳闪电，首尾相接，酷似猛蛇蓦然间响动，如同……这一夜，一个江南女子闻声悄悄从影壁墙边溜走。冬夜漫漫，几颗寒星正缀在天边。中国江湖上的剑仙侠客还在江湖上仗剑疾行，杨家坪直港大道所谓美食一条街喧嚣声震耳欲聋。我们将牛魔王请到杨家坪来作客。

说到作客，牛魔王问，你们杨家坪好吃街在哪？中国最牛的钉子户在哪？我说就在你脚下。这个钉子户所在的街就是好吃街。街并不出名，人出了名，全世界包括德新社、美联社、路透社，更有数不过来的中国各省市记者扛着摄像机前来采访。全国很多记者赶到了杨家坪，这些记者在杨家坪鹤兴路拆迁工地到处扛着摄机采访，作记录。中午时侯，甚至有记者加入到街边打麻将的桌上，嘴里叼着烟。的春天，阳光淡雅而橘黄，这些千里之外来到的记者采访间隙，便坐在路边晒太阳，打望从身边走过的美女和瘦不拉几的男人。我看见贵州山的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报纸在这条街上随处找人留电话。这条街即是杨家坪最古老的好吃街，不然中国最牛皮的钉子户不会在那座“黄金岛”上插国旗。街叫鹤兴路，最早卖豆浆油条包子糍粑块，这是所谓早餐，中午和夜饭便集翠了四川各地的特色菜。少年时代便在这条街上走动，小学五年级的时侯吃过一回三鲜面，2角5一碗，没有吃完。杨家坪的好吃街是小时侯便听大人讲的，现在我们也成了大人，好吃街却不存在了，修成了啥子太平洋广场，不卖河水豆花改卖小姐的皮鞋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牛魔王也不扛摄像机到杨家坪来了。说好吃街俗了，我们要打造成杨家坪的一张名片，你不能开玩笑说是明明白白的“骗”，是时代进步了，说好吃街太过土气，说所谓文雅一点就是美食一条街。

门口的对联也是绞尽脑汁整出来的：除了您的脚步什么也别留下，除了您好的微笑什么也别带走。一进去，老总的东西多得很：温馨提示也多得很。从前的好吃街就没有这些所谓的温馨提示，没有小姐过来把你的衣服用另外一个口袋给你茏起。那时侯没有手机，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现在不行了，杨家坪的好吃街今儿个也变成了一条1·5公里的通衢大道，虽说天天吃的确全都是所谓美食，一到周末，两边两岸都坐满了人。吃着火锅打手机成了一种时尚，男男女女都在饭桌上张扬着血性，大声武气说话。我看见这样的情形心情极是矛盾，牛魔王问，你矛盾什么呢？你想美食街的时侯，可不是这个样子吧！你在少年时代吃的一碗2角5的三鲜面，现在还吃不完吗？！

从武陵回来的当晚，我抱着大皮包往一个餐饮大厅里走，听到迎宾小姐说：“欢迎光临！”我抬眉发现了一个似曾熟悉的面孔，原来是夜总会红灯茏的那位姑娘，准确地说是小姐。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哈！于是回敬一个军礼，姑娘久违了！饭局上，牛魔王想到了一个主意，他看见了我们的竞争对手，正得意洋洋地举杯四处敬酒。我走过去跟对手碰杯，然后把那个小姐叫了过来。这一晚，我和牛魔王再次离去。第二天清早，牛魔王嘱服务员去开房门，我们的竞争对手老廖不见了，写字台上留着一张纸条：明晚请再送一个来，谢谢！

我就是在红灯茏歌厅认识中国伊万诺夫斯捷奇的——是张六七介绍的。这个中国自我介绍说：“你们可以叫我伊万，谢谢！”

一个冬天的清晨，牛魔王夹着包从车主机厂营销公司走了出来。

牛魔王怀里夹着棕色经理包，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这时侯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姐，在牛魔王往马路边上的一辆出租车走去的时侯，小姐的声音蓦然而起，她在叫黄经理。牛魔王抬头看见明白了：哦，是爱你不寂寞啊什么事？

牛魔王身著米色西装，脖系彩条领带。爱你不寂寞问：“黄经理这阵往哪里走？”

牛魔王说：“马上去成都。”

爱你不寂寞不明白这位身兼数职并懂两国语言的牛魔王，此行成都的意义何在。爱你不寂寞就在这一瞬间拉住了牛魔王的后腿，问：“你不能不走吗？”

牛魔王说：“我不走，我不走你吃什么，我的员工吃什么？”

牛魔王夹着包退了一小步：“爱你不寂寞，有事回头再说吧，我这阵要去坐车。”

爱你不寂寞的美丽是不容置疑的：“黄经理，现在公司门口有人来要钱，你看怎么办？”

牛魔王睁大了眼睛，说：“呃，我的秘书小姐，门口有人来要钱你就怕了？妹儿，商场如战场你才听说吗？我谁来要钱，我的钱都还没收回来呢！”

牛魔王说着夹着包走，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是谁？爱你不寂寞说：他说是你的牛魔王。牛魔王马上把包换到另一个胳膊下，笑了：我的牛魔王？假冒我的牛魔王的太多了，到底是谁？爱你不寂寞想了想说：好像腿不大正常。牛魔王立刻想到了是张六七，张六七怎么会到我这里来收什么钱？是不是个寡骨脸，瘦瘦的，左腿有点拐？爱你不寂寞立即回答道：对对对！就是他！他是你的牛魔王吗？牛魔王却不说话：他说他来收什么钱？爱你不寂寞说，他说是你上回腰杆痛，他给你推拿了好久，一直没给钱。牛魔王哭笑不得，抬抬手：好好好，我知道了。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百块钱，递给爱你不寂寞，说：他姓杨，是我的牛魔王，他再来就交给他，代我问他好吧！

半个月前还在张六七家策划到俄罗斯去的牛魔王，现在摇身一变回到了他的本来面目：车配件厂厂长兼执行董事，照牛魔王的话说这是给公家干，是吃社会主义。牛魔王自已有一个厂在双山。冬天瑟瑟的寒风给这位即将出征的牛魔王以无比的悒郁和悲壮，他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已那个私人公司就要垮了，公司已经好几个月发不出工资，所谓的员工在嗷嗷待哺，几间破厂房摇摇欲坠。走在路上，牛魔王感觉到上次在张六七家策划到俄罗斯去是正确的，如果成行，很快就能扭转局面，重头再来。因此，牛魔王说以其等死，不如主动出击，因为他的姐姐早已由大集体辞职去了莫斯科，在那里搞大了搞发了，在莫斯科发展了餐饮、服装和美容，现在打电话来叫弟弟去整俄罗斯车臣的飞机，一切就绪只欠西风：只等弟弟组织好人马，姐姐在那边接应。然而，出国是需要钱的，牛魔王躺在床上想了好长时间，这才记起有一笔货款在成都没有收回来，不是几万而是十几万。

牛魔王已经上了面包车，司机发动了车往高速路上奔。

雨在成都大街上下着，当晚牛魔王来到了成都，来到一辆出租车跟前，那个司机也是好心情，慢慢地跟着这个外地人走，司机说他在当过兵，是他的第二故乡，得知这位牛魔王是来的，不知他到成都来干什么，便问他。牛魔王说，找广告牌，就是车广告牌。司机随着牛魔王的指点猛然想到了什么，说：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找啥呢！司机浓重的川普让牛魔王听来很受鼓舞。他的头继续朝着车窗外。不要找啦，你走遍整个成都也找不到地，只有火车站才有啊！司机倒是个热心人。那就去火车站吧！牛魔王这才将目光收回来。桑塔那甩过一个大弯向火车站驶去，有了目标就有了动力，司机撂开车流之后，箭一般射向火车站。

现在已是午夜11时17分，牛魔王依在车门边看见了矗立在火车站出口处的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志在超越。灯箱广告早已没有了光彩。现在的牛魔王伫立在细细斜斜的风雨中，他看到了那块已经褪色了的广告牌，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张六七家的打斗情节。晚风中，广告牌凄风苦雨的经日晒雨淋经岁月磨蚀。这时侯的牛魔王想到了在公司车间里加班加点的那些农民工，为车早已腾飞在风雨棚里挥汗如雨的那些生产工人。然而，我的农民工想没想到他的牛魔王，这当儿在祖国大西南的成都经受历风雨交加的考验呢？他的牛魔王经理，这时正在寻找他摩托车的广告，你看，牛魔王的用心是多么良苦啊！再然而，我的摩托车一辆一辆往风雨棚的库房行驶，在那里慢慢地积灰，慢慢地生锈，最后慢慢地报废，然后又一辆一辆回炉炼成钢铁，再用来制造成又一辆慢慢报废的摩托车。

“牛魔王，还走不走？！”司机的口音改成了正宗的成都话，问。

牛魔王经这么一问，恍如梦醒忙说：“你先走吧，我把钱付给你，谢谢啊！”

牛魔王在付过车钱后置身于祖国天府之国的细雨中久久不能自拔。他的眼睛继续朝着广告牌上的摩托车发出叹息，这样的叹息如同小溪里的石头，而石头又像删节号一样地停留在小溪的水流中。牛魔王喃喃地说道：“牛魔王啊，我们好像离小康是越来越远了！”

这天夜里的凌晨，一个心情沉重的出差人员在转了大半个成都之后，最后回到了火车站，在附近一家小旅馆住下了。他走进这间古老窄小的小巷，迎面在旅馆的墙上发现了若干张关于性病的小广告。也正是这时，他挤身往房间里走，从一道木门撞进一个人来，这个衣衫褴烂牙齿焦黄的老头，以为业务来了，忙向他张开笑脸。

牛魔王说：“我是来住店的，不是来看病的，让开！”

说话的同时，这个懂两国语言的国企摩托车销售经理网名叫牛魔王的中年男人，一撞身挤进房里去了。牛魔王是第一次出于无奈住这样的小旅社，不是节约钱而是他本人想看看中国底层的东西究竟是个啥样子，是不是像有些媒体说的那般不堪入目。屋里不像他想像的那般恶劣，屋里的整洁自然地又让牛魔王想了他经营的摩托车。牛魔王一住进那间小旅馆，半夜里因由一个人的到来，让他想到了爱你不寂寞。快半夜的时侯，这个小旅馆进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牛魔王进屋就发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前两天还在一起喝酒的张六七。

牛魔王对这种没打招呼的重逢使得牛魔王很不愉快，后来牛魔王就想，这当中极有可能不是某种巧合，而是这个张六七一直在跟踪自已！

张六七也夹着包，赶到成都来了。

张六七一坐下来就对牛魔王说：“我说牛魔王到哪去了呢，他奶奶的原来跑到成都来了，我说嘛干啥来了呢？”

牛魔王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在牛魔王心目中，牛魔王不过是个下岗工人，骗子，不仅贪财而且好色，对爱你不寂寞口水滴嗒的。然而，张六七是牛魔王在肾上腺皮质激素不足的情况下治好了他的病，为他再一次出征打下基础。张六七下岗好多年了，不求上进靠非法行医横扫半个中国。

现在，张六七正在等待牛魔王的到来。张六七在屋里抽烟，见牛魔王进来了，便大声武气地说话，牛魔王干脆闭了一只眼。

牛魔王此时在想爱你不寂寞在干啥呢，打了几次手机也不回？牛魔王进来后，牛魔王才想到爱你不寂寞的，三个人都认识，正因为认识张六七，牛魔王对爱你不寂寞就格外有一层意思。牛魔王非常看不起张六七，都是常年在外跑的人，对于山城，牛魔王印象最深的还是这里的小姐，远的不说就是爱你不寂寞，牛魔王的公家秘书兼私人财产，牛魔王感慨万千，说不出话，打不出喷嚏。那天上午，一口一个俺的张六七在牛魔王的办公室第一次见到了爱你不寂寞，本来在大街上就看得心情不一般的牛魔王，马上改口把爱你不寂寞称作人叫得骨头麻的妹儿。爱你不寂寞这样的妹儿出现在眼前，谁说作为公司副总的牛魔王不心跳不脸红呢！跑遍了中国这么多地方，他体会最深的是的小姐漂亮，一个个走在大街上风摆杨柳似的，真他奶奶的樱桃小口糯米银牙粉面桃腮啊！是火炉，那天牛魔王缓缓走在街边的绿树下，从他不远处走来一个高桃丰满的女子。牛魔王出来多日了，眼睛盯着山城的漂亮小姐转，这下正有一位从眼皮底下走过，那屁股让牛魔王看得不转眼，他奶奶的太棒了！这妹儿不是别人，正是爱你不寂寞。

当天与牛魔王同张六七共进晚餐，牛魔王正打算把对爱你不寂寞的想法告诉张六七。张六七一个哈哈，然后以个人的名义给牛魔王讲了个故事，这故事一开发始就十分令牛魔王不感兴趣。故事讲述了有这么几个人在某某某家里商量着到俄罗斯去搞飞机，某糖业烟酒公司的牛魔王和张六七在酒醉饭饱之后，以血肉之躯抗击数条猛汉的攻击落而岿然不动。牛魔王听完后说：啊，有这么厉害，快赶上咱景阳岗武二郎了！牛魔王说：那就是，我在座的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牛魔王的话实际是想给张六七一个警告，那就是：你别乱来！

酒宴上，爱你不寂寞也喝了几瓶啤酒，脸上的美丽是不言而喻的，本来就有的数分姿色现在更加的妩媚、逗人、爱人。酒菜整到后来，张六七借酒装疯，一把将爱你不寂寞抱在怀里。这是牛魔王最不愿见到的，他用筷子戳了一下张六七的脑袋：是不是马尿喝多了，需要老子来给你清醒清醒！张六七露出两颗黄牙：这事我管不了了，那你去俺弄两个小姐来玩玩！牛魔王一下拉了脸。牛魔王把爱你不寂寞从张六七大腿上扯出来：玩小姐上夜总会去呀！在这儿发什么疯！你小姐漂亮，给我介绍两个认识认识！牛魔王身体原本没有这么棒，现在日子好了，肚皮就像铁锅一样一天天硬实。张六七的意思是玩小姐应该由牛魔王出面，吃过酒饭之后这是应有的节目。张六七到牛魔王的公司催款、提车，完了都由对方买单，然后安排小姐，弄得张六七晕头转向，差一点连姓啥都忘了。现在，牛魔王居然叫俺上夜总会，这是干啥啊？！张六七摸着头问。

那天晚上，张六七跟牛魔王翻了脸。一杯酒给牛魔王泼了过去：你记住，这女人早晚是俺的！

牛魔王说：“张六七，爱你不寂寞小姐你是玩不转的！”

牛魔王长期以来都是把爱你不寂寞当私人财产，所以敢于这么说。

张六七没有说话，心里明白：你看老子玩不玩得转！

牛魔王脸上笑着，想：这龟孙子别哪样没有，就是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