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罗大太太有意放权,徐姚纨接了操办花宴的事宜,得意极了。
她人虽得意着,但做事却不马虎。
先前写的帖子,她特意叫人用花汁染过,用香料熏过。
帖子随过去,新做的花瓣也随了过去。
往日这样做的人家不在少数,但徐姚纨却有另一番巧思:帖子一打开,那张纸底部就慢慢绽成一朵牡丹花的样子,取“国色长春”的意境。
这样一来,武安侯府这帖子可出了名,引起了京城好一阵风尚。
赏花宴会那日,武安侯服门庭若市,那欢笑声从前院都传到了后院去。
下人们进进出出,迎着到来的宾客。
徐姚纨之前让人稍微修整了一下苑亭,个个都是妆点一新,锦帘彩幕,器具盆窠的摆放,那也是有规有矩,不失奇丽。
梅林当赏梅,应春堂当赏杏花桃花梨花,烟妆亭赏海棠玉兰,蚕堂赏林檎……要欣赏盆景大花,要到前厅不远的云英堂去。
阶台上摆满了各种奇珍花卉,最出色的当以中间的四色牡丹:姚黄,魏紫,赵粉,欧碧。
古人道,牡丹花品冠群芳,但是其间更有王。四色变而成百色,百般颜色百般香。
这四色牡丹一出,谁人不道武安侯府的世家风采。
成了亲的贵妇人大多往云英堂去,而年轻的女子和男子则是往兰亭去。
兰亭修禊事,徐姚纨仿古意,也摆了一次曲水流觞。
大魏的男女大防不似前朝那般紧张,男女携伴一同出游,除了那些古板的老学究,一般也无人多加置喙。
下人端着新酒上来,摆在果子饼食旁边。
春酿酒,柔如玉,贵如金。
徐姚纨吩咐开的是去岁里酿的酒,今日开的是第一坛,讨的就是一个好彩头。
有位年轻的男子心情不好,连喝了三杯春酿,脸都烧得如火一般,竟还哭了出来。
他指着弹唱的乐女,问她自己姿容如何。
乐女当然是一番奉承,其他人看他耍酒疯,欢笑声不绝。
……
“仲午,你好了没?”
“好了好了,这就过来。”
罗显招呼着罗仲午,而罗仲午盯着他娘徐姚纨的行踪,见她和一个夫人进去了云英堂里头赏绣球花,立即拽着罗显往后院跑去。
但还没跑几步,罗仲午就被他大哥罗仲文逮住了,“二弟要跟显从兄往哪里去?”
罗仲文拽着罗仲午的衣领,好像提了一只不听话的兔子耳朵。
他面容冷肃,令罗仲午一下软了腿。不仅是他,府中年轻的小辈里,没有人不怕罗仲文的。
“哥,这花宴没意思极了,我要去外面和从兄骑马。”
罗仲午摸摸他那不甚灵光的脑袋,一副单纯好骗的样子,没等罗仲午使什么手段,他就把事情倒了个干净。
罗显在一旁讪讪然,说:“仲文,我也是看仲午无聊……”
“显从兄,府中宴客,仲文年纪小不懂事,想着出去玩,你也和他一起胡闹吗?这实在是不应当。”
罗仲文很不留情面地说了一句,“仲午我先带去了,从兄你请自便。”
罗仲文提着还到他肩膀的罗仲午,跟他说,这次他一定要请父亲罚他。
罗仲午频频回头,真是苦不堪言。
罗显看着罗仲文拽着罗仲午往前走的背影,狠狠捶了捶柱子。
他本是想带着罗仲午去漱玉院,这样后面就算查出他来,也会有个替罪羊同他分担。
可被罗仲文这么一搅合,他的计谋显然是行不通了。
忽地有个奴婢匆匆过来,跟罗显耳语两句,罗显也顾不得什么替不替罪羊的事了,他跟着那奴婢快快离去,将赏花的一众人甩在后头。
那奴婢说,从外面买来的舞女被人发现,拿在梅林了,根本没往漱玉院去。
但刚才不是有人回禀,一个女人刚进了漱玉院,和罗寄岚睡到卧房去了吗?
那个女人又是谁?
罗显的计划粗陋,无非就是在罗寄岚刚才吃的那盘点心里做了文章。
然后又找人给他泼了酒,让人不得不回去换衣服。走到一半,罗寄岚就被人打晕送到漱玉院了。
大多数人在前院赏花,但也有些人在后院的梅林。
而梅林离漱玉院很近,要是漱玉院发生什么事,梅林都能听上两句。
罗显本来打算从梅林引人去漱玉院,将宴客时白日宣淫的罗寄岚抓住……但现在梅林被侍卫捉住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舞女,说不清自己的来历又一直喊着要见显少爷。
舞女被堵了嘴后,闹得梅林赏梅花的客人没了心情,直接散去了。
侯府的家私,她们可不敢多听。
这下就没人关心,漱玉院有些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了。
但旁人不关心,傅春深是关心的。
她扯过被子缩在床角,埋着头,泣声不绝。
窗户已经被打开,是为了散去那害人的香气。从外头灌进来的风,掀开帷幔上的桃红色流苏。
这个样子,真像恶霸强抢民女后的狼狈场面。
罗寄岚黑着一张脸,都快要发疯。
从他们在床上醒来后,傅春深已经哭了一刻钟,他问什么话,她也不说。
他知晓自己是中了招,喝了下人递来的酒,走几步便昏昏沉沉。
罗寄岚也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到了这漱玉院,还睡到了傅春深的床上。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就应该和朋友遛马去,才不要参加劳什子赏花宴。
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的罗寄岚扶着额头,他的记忆模模糊糊,好似有着和傅春深亲密的场面,但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到最后一步。
而旁边骂过他一轮的采舟采枝还在恶狠狠地瞪着他,像是准备用眼睛在他身上刮下一层皮似的。
罗寄岚心里也委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傅春深的啼哭非常有技巧,她不是嚎啕大哭,也不是默默流泪。
而是抽泣一声,又哽咽两句,再抽泣一声,真是可怜极了。
“傅春深!”心烦意乱的罗寄岚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声音大的,让俯首哭泣的傅春深颤巍巍抬起头来。
她两眼盈泪,委委屈屈地看了罗寄岚一眼,又转过身,用后背对着罗寄岚,哭得却更大声了。
罗寄岚真没了辙,快步凑上前去,两个丫鬟都没有拦住他。
咚的一下,罗寄岚瞬间跪在了傅春深床前,两个丫鬟都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
“行了!你有完没完!等宴会结束,我立即跟祖母说我要娶你,你别先别哭了成不成?”
傅春深停了一刻,依旧继续哭着。
罗寄岚见她不应,额间的青筋跳了跳,却又不敢起来。
他叫唤道:“那你还要怎样?要我背着荆条跪在你院子里负荆请罪吗?”
傅春深这次开了口:“……我……我没有让你负荆请罪。”
见傅春深终于理了他,罗寄岚终于喘了一口气,说道:“发生这种事,也非你我所愿,但木已成舟,我也不会放你不管,你先别哭了,穿好衣服,我和你再商量商量。”
说罢,罗寄岚便出了门:“我就在外面院子里,你弄好了叫我。”
而傅春深擦干脸上的泪,先是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儿,才让采舟采枝进来,替她换了衣服。
床上扯烂的衣裙也被一并收去,采舟瞧着傅春深脖子上的红痕,怜惜着轻声道:“姑娘……要不用粉先遮一遮?”
傅春深眼里还是有着泪水,她以一种心如死灰的态度点点头,采舟心疼地将粉擦到她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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