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盈冷冷发难,又说:“官员狎妓,逼奸未遂,身染人命官司,大人,依大夏律,李临德该当何罪?”
她眼皮掀着,清脆悦耳的音色带着莫名的肃杀:“您若不能秉公处置,我只好书信告知上京城,自然也有人替我出这口恶气。”
她一副豁出去的神色,端的是鱼死网破的架势,黄知府大为震撼。
在扬州把事情压下,只要换婚书签了字,将来就不怕金陵有人过问,横竖两家你情我愿,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偏偏李氏姑侄没本事,拿捏不住徐月盈,又闹出柳氏的事情来,再要强行压下去,只怕惹火烧身。
黄知府犹豫再三,横下心来一咬牙,话锋骤然一转:“李临德,你可知罪!”
李氏立时倒吸口凉气:“大人,这都是她们的片面之词,您不能......”
指望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在遇到事时冷静自持是不可能的。
眼下一听黄知府变了脸要治他的罪,李临德慌张叫姑母,脑子里乱糟糟的又喊大人:“您受了我姑母——”
他脱口就说,几乎把黄知府收受贿赂的事当堂揭破,黄知府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厉声打断道:“来人,把李临德收押大狱,给本府堵上他的嘴,免得他胡说八道,污人清听!”
他一旦发了话,小吏很快进堂拿人,棉布条塞住李临德的口,然后一左一右押着李临德往外走,他还拼命想喊救命,全都化作阵阵呜咽声。
李氏无端慌了神:“大人......大人您还是要......”
“先前是你们家事,闹到现在,本府只能秉公处置,李氏不要再多言,否则本府也要治你一个藐视公堂之罪。”
李氏被惊了下,黄知府淡淡瞥她,满眼抱怨责怪,几十岁的人了,拿不住个小孩子,要逼婚逼奸,还闹出个外室到堂,不说管好了,险些连累他牵涉其中,简直该死!
徐月盈赶着又添道:“日前我被二婶五花大绑带回老宅,知府大人,此事也请您为我做主。”
李氏于内宅里的手段上不了台面,黄知府本不愿理会这种事情,可心里有了忌惮,于是大手一挥,冷冷道:“竟还有这种事,真是荒谬!徐小娘子是贵女,二夫人行事也该有分寸,按律当杖十、”
李氏面如死灰,这些年她真金白银送出去少说几千两,真正事到临头,竟全然无用。
她待要再开口,黄知府已经叫人来拉她下去行刑,李氏挣扎无用,堂外院中很快传来行杖刑的闷打声和李氏撕心裂肺的叫救命。
李临德早吓得要死过去,脸色全白了,他不死心,还想求情。
黄知府了乜他一眼,摆手打发:“先关到牢里,堵了他的嘴,别让他胡说八道攀诬小娘子清誉。”
他身上本就有伤,底下的小吏一旦得了吩咐绝不会手软,来拖带拽提李临德送去大牢,徐月盈能清楚看见地上残留下的血迹,深吸口气,心下暂且舒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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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府衙出来徐月盈径直吩咐赶车的小厮回府。
徐显明一直在等,可乍然等来哭天抢地被搀着进门几乎站不住的发妻,再看跟在她身后气定神闲的徐月盈,心下微沉,快步上去扶住李氏:“出了什么事?”
李氏哭着把李临德那些事说给他听,抓着他袖口不放:“老爷想想办法,要救救临德啊!知府大人大手一挥把人下了大狱,这可如何是好?是她,一定是她——”
李氏面容狰狞指向徐月盈:“人肯定是她找来的,跑到公堂胡说一顿,害得临德被下狱,我就说她是吃里扒外的混账!”
等骂痛快了,仗着她如今统管老宅与侯府,根本不把徐月盈放在眼里,抬手就招呼左右上前去拿徐月盈:“去请家法,今夜我非要好好教训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
徐显明面色阴沉,沉声叫月盈,先问道:“是你害的临德吗?”
又不等徐月盈答话,他附和着李氏就埋怨着说:“你也太不懂事,非要弄得全家鸡犬不宁,好好的亲戚,现在临德身子毁了,又被投入狱中,李家要是问起来,这亲戚我看也是做不成了。”
一家子拎不清的糊涂东西,为了贪图她手上财产,连徐家名声清誉都要不顾了。
徐月盈咬牙切齿上前,纳福见礼都不肯,平静回望徐显明:“二婶出身微寒,不知道其中利害,二叔也不清楚吗?”
“你......”
“依大夏律,逼奸良家判流放西南三千里,官员狎妓要罢官去朝终生不复录用,其族中子弟五年内不许下场科考,即便五年后考中功名,在仕途上也不会有多大的指望,二叔,经此一事,李家已经完了。”
徐月盈樱桃小口一张一合,最温柔娇嫩的一张脸,却说着最冷酷无情诛心的话:“徐家跟李家结亲,这种时候不说避开,反倒一头扎进去,还要替李临德四处奔走,说情求饶。
二叔守着老宅的家业和我爹留下的身后名,一辈子富贵荣华本来不愁,你要想救李临德,等到天威降临,连徐家也不能幸免于难,一家子便要大祸临头,等到那个时候,二叔又指望谁来救你?”
她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退几步:“抄家,下狱,流放,杀头——其实我是不怕的,就不知道二叔你怕不怕。”
她又想起前世临死前从李临德口中听到的那些话,零碎着拼凑起来,于是试探着再说:“人这一辈子很难清清白白,秘密谁都有,我想二叔也有怕人深究之事吧?
或许二叔没有,半辈子持身清正,即便到了大理寺和刑部,任凭严刑拷打,也没什么好吐口的?”
徐显明骇然心惊,这丫头怎么会......
他心肝儿齐颤,眼神慢慢暗下去。
李氏跟他同床共枕几十年,再了解不过,徐显明每一个眼神变化她都能看懂,他被说动了,不想管了,也被徐月盈虚头巴脑几句话唬住,不敢管。
她惦记着李家前程,还要求他:“老爷,那是我娘家,这么多年我......”
“还有一件事,应该让二叔知道。”徐月盈斜着眼风乜李氏,淡然打断道,“今夜之所以闹到府衙,是因二婶逼婚不成,放了李临德入内宅,闯进我屋里,试图毁我清白,我为自保,以金簪刺伤他,二婶偏又来的极快,见了他身上伤口,才强行带我上堂。”
她退几步,才肯正眼看李氏:“二婶说柳氏是我找来,难道我竟能未卜先知,知道今夜发生的一切,知道李临德早养了贱籍外室?二婶,你别太过分。”
她冷哼一嗓子,又叫二叔:“老宅我绝对不住,知府大人也发了话让二婶放我回侯府去。
二叔,李临德和李家你还救不救?我这个侄女,你还要不要扣在老宅不放?还有二婶,她统管全家,可您才是一家之主,她荒唐行事,置徐家全族于不顾,你又管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