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手而立的女人面容姣好,身段诱人,泛红的眼角衬托得她楚楚可怜。
徐月盈站在一旁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是重来一遭的人,好些事上反而方便。
适才梳妆打扮时凭着记忆吩咐了怀瑾偷溜出去寻柳氏,连说辞都是她一一教过的。
柳氏其人本就野心大,现如今李临德废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李家唯一的指望,徐月盈一旦让怀瑾告诉她要抢她孩子养在自己身边,柳氏当然不干,还想凭着这次的机会顺理成章进李家做当家主母呢。
李氏脸上五光十色,说不出的难看:“哪里来的下作妇人,红口白牙翻说,就要......”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连李临德身上有几颗痣,长在什么地方都说得出,不然请知府大人脱了他衣裳验看吗?”柳氏拔高了音调就打断李氏的话。
她哭哭啼啼的,哽咽道:“大人,奴是苦命的人,从小被卖到风月场,本以为遇见李临德是逃出生天,哪怕做外室,总算有个依靠。可奴如今有了身孕,他却把我抛到脑后,要同贵女议亲——”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扑通跪在地上,俯首磕头:“奴听闻徐娘子不是个大肚能容的人,只怕将来她过门,就再没有奴的容身之地,求大人为奴做主,给奴一条活路啊!”
堂上端坐的黄知府黑透一张脸,李临德这个外室来的如此巧,说不准是谁的手笔——他阴恻恻目光投向徐月盈,恼她坏事,原本事成之后李氏必是要再送上厚厚的银子,他能捞上一大笔的。
于是惊堂木在手上一转,重重拍响:“公堂之上,啼哭叫嚷,不成体统。柳氏,你说你烟花出身,既是烟花女子,便是知道李公子身上有几颗痣那也不足为奇,你张口就要污蔑朝廷六品,说,是什么人指使的你!”
柳氏大惊,哭声猛地收住了,挂着泪痕连连摇头:“大人奴没有,奴不曾受......”
只是她没说完,李临德如梦初醒,猛然回过神来,推搡着柳氏催道:“你还不赶紧交代清楚?府衙公堂,知府大人是青天在世,人家诓了你来堂上诬告,怎么瞒得过黄大人?你真要等着皮肉受苦才肯说实话吗?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这样害我,也害了你自己!”
柳氏怔住,呆呆看他,却见李临德目光闪烁,几不可见朝她点头。
她面有迟疑,为难又犹豫,于她来说害了李临德当然没有半点好处,她要的又不是那个......
“大人......”
“柳娘子可要想好了说话,倘或真是受人指使上堂诬告,你就是污蔑朝廷六品,按律当乱棍打死。”徐月盈气定神闲站在一旁,把柳氏所有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在她将要开口之前沉声提醒,又讥讽着同李临德道,“李公子真是好心机。”
柳氏人精明,闻言把所有话全咽回肚子里,手背在脸上一擦,抹干净泪痕,翻脸比翻书还要快:“黑了心肝的混账,你不认得我?不是我孩子的亲爹?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哪一件我不知道?我何曾受什么人指使,明明是你始乱终弃,还要害我性命!”
她声嘶力竭叫大人,心里也清楚官官相护,蛇鼠一窝的道理,堂上知府一开口要治她的罪,摆明维护李临德,她要拿不出真凭实据,今日无法善了。
她只是想安身立命给自己谋个好前程,却没想到李临德见势不好,反咬一口,想要害她性命。
果然世间多薄情负心人,她哪里还顾什么情分不情分。
于是从袖口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高高举过头顶:“两年前李临德逼奸良家,事后给了人家五十两银子息事宁人,去年他又在春花楼找乐子,下手重了失手伤人,又给了五十两银子去平事儿。
奴为了自保,私下里去讨过口供证词,这里还有两张李临德支取银子的凭证,大人若再不信,派人去请了两家上堂,一问便知!”
柳氏怒极,徐月盈的提点犹在耳畔,她彻底撕破了脸,又指着李临德骂起来:“伤天害理的事你干了多少,真以为天下没人知道了吗?”
李临德如临大敌,瞳孔猛震,这些事他从没瞒过柳氏,却不曾想柳氏有这样的手腕,背着他收集证据......
“大人明察,下官冤枉!”
李氏对李临德这不着调的做派实在着恼,杀头的罪也敢乱说给柳氏知道,色欲熏心的混账羔子,岂不是要拖累着她一道下水,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她不能叫柳氏毁了今夜安排,于是横上前半步,冷肃着脸厉声斥道:“你这女人来路不明,谁知道你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也敢到堂上糊弄。”她求助的目光转向黄知府,“若不动用大刑,恐怕她不肯老实交代。”
师爷最有眼力,柳氏手里的东西他根本就不下去接。
黄知府心里有盘算,惊堂木再响,只听他沉声呵道:“来呀,把柳氏......”
“知府大人。”徐月盈见状不好,总算明白过来。
黄知府还不知从李氏手上得了多少孝敬,这般袒护李家姑侄,柳氏还怀有身孕都要用刑,怪不得李氏这样肆无忌惮的带她上堂。
她出言打断,面无表情望上去:“柳氏有孕,大人怎能动刑?她既然首告,大人不问清楚是非缘由,连她手里证词都不肯看,就断定她是诬告有罪之人,这又是何道理?”
黄知府神色一凛,李氏暗道不好,转过来朝上拜礼,再开口软和不少,端的委屈十足,却偏偏恶人先告状道:“知府大人明察,这些年我心疼月盈年幼失怙,精心教养,没有一日敢懈怠,谁成想竟养出个白眼狼!
如今不知打哪里来了个什么狗头嘴脸的娼妇胡说几句,她就要帮着这贱人控告她表哥?
保不齐这贱人真是月盈寻了来诬告,哪怕状告不成,最起码膈应恶心我们一场。
她这样吃里扒外,数典忘祖,民妇虽然不熟大夏律,却也晓得她是要判罪的。
还请知府大人为民妇和临德做主!”
徐月盈略略沉默,黄知府以为她被李氏吓唬住,嗤了声,又叫人上前,还是要拿柳氏下堂去。
然则徐月盈突然开口:“我姓徐,不姓李,哪里数典忘祖?我的表哥住在上京城淮安郡公府,这里怎么又多出一个表哥?亲疏远近,二婶不记得——”她拖长尾音,目光凛冽再看黄知府,“知府大人也忘了吗?”
她提起淮安郡公府,黄知府方才一闪而过的得意再不见踪影,那毕竟是徐月盈外祖家,四世三公,爵位世袭,高宗钦赐丹书铁券的门楣,他无论如何是招惹不起的。
今晚事成也就算了,哪怕郡公府将来追究,他推说你情我愿更换婚书,也能把自己摘干净,既然不能成,徐月盈有手腕,他再伙着李氏,无疑是给自己找难以解决的麻烦。
李氏心颤,生怕上头的人变卦,立刻给了李临德一个眼神。
他会意,扬手打向柳氏:“下贱的娼妇,受人指使来害我!”
柳氏反应极快,赶忙护着肚子闪身躲,身形没能稳得住直挺挺摔下去,她趴在那儿不住的喘气,哎哟着直喊肚子疼。
徐月盈眉间一片清冷寒意:“公堂上这样伤人,他被告手上过了两条人命,难道不是想杀人灭口?知府大人连这样的罪行都不管,我却看不过眼,柳氏出身纵使微寒,也是活生生一个人,大人不肯做主,自有愿意为她做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