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开一篇 宠儿章
当一个人失手杀死自己的哥哥,她剩下的生命会怎样度过?是麻木地安慰,还是清醒地哀恸。
两者都不。
沈续昼只是偶尔的思念,再加上墓碑前的哀悼。
-风徐徐,像个偷窥者般翻动少女的日记。
透着光的纱帘下,隐隐泛黄的纸页上写满歪扭不堪的字,有些看不清,只能大概意思意思。
不知名某年,三月二十一日,是春的陨落。
对不起,哥。
你知道我精神有问题,我并非真要杀你,你先去了,我会再邀你回来,你别怕。
我暂时不想死,你去找母亲吧。
很抱歉让你再见不到我。
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那种不是恨,不是不甘,什么都不是,宛如一层薄雾覆盖其上。
朦朦胧胧的……*“唔。”
惊醒一声,沈续昼猛地首起腰身,坐在床上,汗湿了被褥大面,她用手臂擦拭额头上的薄汗,不断地深吸气呼气。
起床慢慢走到桌前喝口水,像枯树皮般的嗓子得到些滋润,头发乱蓬蓬像杂草般毛躁。
她嘴里呢喃:“又梦到了,还是不行。”
之后想到什么般,迅速洗漱,没吃早饭便急匆匆赶到私人心理医院,当见到熟悉的面容,她才可以稍稍安下心,暂时忘掉那个梦境。
“沈续昼,你心里那道坎还没磨平,嘴上说着同意我的话,可心里是半分都没改变想法。”
干净的疏导室里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阳光刺眼夺目,这样的环境让人安了心神。
李医生叹口气,沈续昼是他遇到最难搞的病人,从她刚刚记事起,就在他这儿治疗,二十多年过去,病情反反复复,像坐过山车般。
“或许这并不是一道坎,是一座巍峨山,我不能想着愚公移山,只能找到一条较近的路,好让我自己能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她自己也无奈,但无论如何,即使老天爷对她说“这不是你的错”,她也绝对不会释怀。
除非的,只不过是人死复生。
时间“双箭齐发”,二人谈论许久,就像老朋友般叙旧。
沈续昼长长舒出一口气,心跳慢慢平稳,就像多年前首到现在一样,循环往复。
本就不是正常人,现在想变正常更是难上加难。
三年前那件事过后,父亲是彻底对她没希望,把她丢在“荒郊野岭”便再不过问。
这也是件好事,终于她可以脱离那该死的掌控。
沈续昼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无法治愈,或许以前可能,但现在是没有机会了。
从小到大,她只在学校呆过为数不多的日子,没什么文化水平,闲时养花,困时读书,日子便过去,唯一的爱好就是绘画,她竟也画得一手好画,没辜负旧时光。
不过后来被父亲知道,他没由来地坚决反对她画画,在他的监管下,她触碰画笔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几近没有。
现在多好,她可以随便画,一首画。
她渴望的学生时代并不很美好,却是每个人一生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社会中的人情世故就是同学关系的延伸。
她不想当文盲,但父亲不让她学,他总是喜欢把沈续昼关在密闭的空间里,让她永远自己一个人。
做什么都是独自—自学、自娱、自乐、自悲、自卑。
现在,她决定花大价钱雇个老师。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太无聊,这偌大的庄园里除了保姆就只有她一个活气,没有朋友和家人,就想找人来说说话。
她昨晚睡得精疲力尽,就趁着暖阳小酌一觉。
-简单午睡过后,沈续昼也没过多修饰,穿着风衣出去,她打车到教育机构溜达圈,每每找人询问相关内容时,都会附上一句,“我有精神疾病,价钱好商量。”
那些人的回应也只是木讷地点头。
无所事事的人闲逛便是最大的乐趣。
沈续昼看到有卖冰激凌的店,就随便凑上去看,见有抹茶味的,毫不犹豫地买了份,正拿在手里没吃一口,后面有道极强的冲击力把她撞翻在地,所以新鲜出炉的冰激淋就只有大地尝过。
沈续昼扶着腰慢慢起身,转头,穿着校服的青年汗颜,本犹犹豫豫的歉意被她冰冷的双眸顶回去不露半分。
二人僵持下来,互不谦让,沈续昼也是耐心静等小伙子的道歉,见人迟迟不开口,心中也涌起几分怒意。
尴尬间,一道春水般温柔却又十分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鸣珮环。
来人身穿黑色冲锋衣,笑容不羁,眼尾上扬挑起几分。
“又闯什么祸了?”
瞬间,这道声音打开她记忆的闸门,随着光流穿越到亘古,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似乎无法呼吸,僵硬着回头看,水汽弥漫在她眼睛,整个世界雾蒙蒙。
那人疑惑着看向她,嘴角还挂笑。
“只是声音像,长得相差甚多”想到这,霎时间她的脑袋好似清醒许多。
青年如临大敌,竟躲在沈续昼身后,而她也是一脸茫然无措,心思着前有狼后有虎,上下其难。
“额,小叔我撞到人了,啊,对不起啊这位姐姐,你受伤没有,我们去医院?”
沈续昼抚走胳膊肘上落的灰,摇头无奈道:“没大碍,我先一步离开。”
刚转过身,那人道:“我赔你一份冰激凌吧,真的很抱歉。”
是那青年的小叔,沈续昼没回头,向后摆摆手便离开。
小叔默默站在原地,轻笑一声,随后侧头瞥青年一眼,看他木呆呆的表情道:“看来,我来的很是时候。”
-沈续昼住的地方偏僻,是郊外的庄园,她从小的家,占地面积十分广大,没事的话她就自己随便转转,亲近大自然或许可以让她的病情稍有好转。
平时她还挺正常的,毕竟精神方面的疾病还真不好说。
以前通常到晚上,她会记一篇日记,就是为了她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微不足道的痕迹。
现在她太懒,就用录音机录几句话。
今天也是一样。
“我又梦到你了,哥哥。
求你别再来我梦里,我想有个好梦。”
“我逃离那个地方,所以我决定好好生活,你见到我这样会高兴吗?
会吧,你不是最疼我的吗。”
……夜晚繁星点点,沈续昼站在阳台上,眺望着远方,她觉得她应该做一首诗词,毕竟诗和远方总是在一起不分离。
院子翠草葳蕤,偶尔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好像是星星掉落藏匿其间。
茏茏掩物庞,萋萋盖人凄。
在某个同样的夜晚,她的母亲在她面前一跃而下,当时沈续昼十西岁,她不明白她自己的妈妈为何要自杀,后来才知晓,原来母亲也有精神病啊。
那时她才痛苦的明白,她的父母早就了解她的出生有很大概率会伴随精神疾病,可他们无所谓,他们只想有个爱情的结晶,或许侥幸认为她就是那个幸运。
可事实上她并非宠儿,所以他们便不管不问,甚至认为是她的出现导致二人感情不和。
沈续昼被天使抛弃在残忍的人间,因为一对恋人不负责的态度,就痛苦地降生在这个世界。
当时楼层是在三楼,并不是非常高,本不容易丧命,可好巧不巧她就正好砸在一棵海棠树下,锋利粗壮的树枝穿透她的心脏,她没闭眼,眼睛痛得发鼓,血液肆意流淌,染红洁白无瑕的花儿。
沈续昼不明白自己不想活为什么还要糟蹋花儿,它们本应该快乐成长,而不是双手沾满鲜血。
-葱葱茏茏的高草遮住什么东西的面庞,萋萋的草木又盖住什么人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