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忆比试

此时的夜影大堂灯火通明，张灯结彩，仿佛有了嫁娶之事一般。所有弟子教头都聚集在堂内四周，将整个大堂里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昨日早练结束后，乱心长老宣读了一篇皇帝诏书，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皇室十三太子——逆无尘殿下将入住夜影生活、学习三个月，由长老们亲自授课。哗然！夜影虽是皇室第一密部，但执行的大多是不光彩的暗杀任务，背地里风评很差，鲜有王公贵族愿意派子女过来学习，而且一旦成为夜影一员，就必须得隐姓埋名生活一辈子，还得时时刻刻冒命执行各种危险任务。在这里的弟子大多来自小妾的孩子，私子，或是家中最不得宠的孩子。被送来这后，基本就等于卖了身，与原来的家人断绝任何联系。可以说这里聚集了贵族中地位最低，最不受欢迎的一群人。现在居然来了一个皇帝陛下最宠爱的皇子，这不是单用震惊两字就能形容的。

那一整天，没有一个人能够专心于手上的活，全把心思放在了那个皇子身上。除了草间云，那日早练一结束，她便跟着光易长老两人上山采药去了。是不是皇子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在她眼中，只不过是个皇室子弟过来尝下鲜，满足一下好奇心，撑不过一个月就会打道回府，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前一阵爷爷派她随行皇帝看守猎场外围时居然被人追捕的事。还好她逃得快，没被追上，也一直没敢将这事告诉乱心，怕惹他不高兴。草间云在夜影一向表象甚好，从未失误过，对自己的隐术也很有自信，想不到这次居然会被人找到并追踪，看来那人的实力远在她之上。

时近傍晚，夜影的大堂上，高高的坐着一个长发美少年，半依着椅身，鹰眼如梭，细细打量着堂下跪着的一群人。一排侍卫立于身后，个个武装到牙齿，气势咄咄*人。逆无尘的目光慢慢划过几位长老，最后落在了草间云身上。即使帽兜压得很低，完全遮住了脸，逆无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乱心到底在想什么？明知我来夜影另有目的，却故意让目标明晃晃地暴露在外。该不会是想搅浑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以为把这个人摆在我眼皮底下，我就十之八九不会猜疑他？哼，这老头打死都想不到我究竟是怎么发现他的。

逆无尘将目光移向别处，来回扫了一圈。堂上只跪了草间云和其他几位夜影高层，其余人都被逆无尘带来的侍卫压在四周。全场寂静无声，每个人都低着头，眼角却悄悄瞄着这个有着第一美男之称的无尘殿下。

还以为他们练了什么神功，都会发气，看来这些人中只有这个人如此。

“无尘殿下，从今日起，就由我和光易长老两人负责指导殿下剑术…”

逆无尘一抬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乱心的话。

“长老想必知道我此次前来的真正用意。”

乱心微微颔首。

“我只是来夜影观摩学习三个月，不想劳烦长老亲自授课。但父皇有命，我不可以与其他弟子一同学习，思来想去，觉得不如从弟子中挑选一个在剑术上非常出色的来单独指导一下，乱心长老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场内一片哗然。众人皆面面相觑，谁都没料到皇子居然会提这样的要求。

“这…殿下，恐怕不妥。他们都出身卑微，您贵为皇子，怎么能…”

“唉，长老。父皇看重身份，可我不一样。我觉得若要处理好君臣关系，必先和臣子成为友人。这才能让他们完全的忠诚于你，不然就是貌诚而心不诚，你说对吗？乱心长老？”

逆无尘意味深长地看了底下的乱心一眼。

“殿下所言极是。”

“只可惜因为我这个特殊身份，平日里很难交到朋友。长老，你足智多谋，通情达理，很有见地，父皇一直都很赏识你，器重你。想必你也一定能体会到我的用意。如果你没有什么好的人选，我就自己从这些人中挑了。”

逆无尘说完，又把目光落在了草间云身上。乱心赶紧上前行了一礼。

“既然无尘殿下意已决，老臣倒有一人选。子鸿，你过来。”

一个高高的男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来到大堂中央，跪下。

“回殿下，此人名叫子鸿，是我夜影中数一数二的使剑高手，剑术仅次于我们几位长老，而且跟殿下一样，子鸿使用的也是长剑，老臣以为，让他来指导殿下再适合不过了。”

逆无尘一手托住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堂下的男子。此人二十出头，身材高大，背板结实，面色红润，身后一柄长剑比自己的悬池还略长出一些。逆无尘嘴角划过一丝笑意，从座位上站起身。

“长老推荐的人选肯定剑术极为高超，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他过两招。”

一阵骚乱，事情朝着越来越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了。

“殿下…这…”

乱心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身边的子鸿也开始面露紧张之色。

“长老，今日我是以夜影普通弟子的身份前来的，大家不如就暂时忘掉身份地位之差，坦诚相待如何？当然，我不会比真刀真枪，免得这位兄弟因怕误伤我而不敢出手。这样吧，劳烦长老派人去取两根树枝来，长度跟我们手中的剑一般即可。大家点到为止。”

“殿下，不可啊！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逆无尘再次抬手止住乱心。

“长老不必担心，这些侍卫都是我的人，今日发生的事，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包括父皇。而且就算父皇知道了，我也会向他坦诚，这都是我个人的要求，你们不敢抗命而已。”

“殿下，刀剑无情，即便是几根树枝，也难免会有误伤。”

“乱心长老，大家点到为止，只是点到为止…”

逆无尘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让乱心立刻禁了声。逆无尘的冷笑最让人生畏，能让他这样笑过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应他的要求，两个树枝很快被拿了过来。逆无尘朝着对面的子鸿摆了一个手势，微微一笑。

“子鸿兄弟，你先挑吧。”

子鸿痴痴地伸出手，被乱心一把止住。

“大胆，怎么能你先挑？”

“唉，乱心长老，身份无关先后。既然是我提出的这个无理要求，子鸿兄弟有权先挑。子鸿兄弟，别犹豫了，挑兵器吧。”

原本还因第一个被挑选出来而有些洋洋得意的子鸿，此刻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眼中满是惊恐之色，无助地看看乱心长老。可无尘殿下心意已决，长老也是爱莫能助，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只可惜现在的子鸿早就吓傻了，哪里还能读懂长老的意思，愣了老半天才战战兢兢地拿起其中一根。逆无尘则拿起剩下的那根，在空中来回挥了几下。跟他的悬池比起来，这树枝要轻很多。跪在堂中的几人起身，退到一边，腾出中间的空地给二人。逆无尘又来回试挥了几下，收住，向对面的子鸿作了一揖。

“子鸿兄弟，你不必担心误伤我，尽管进攻，今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由我一人负责。我身后的这帮侍卫和堂下所有人都可以作证。子鸿兄弟，你可准备好了？”

子鸿擒着剑的手微微地发着抖，他根本不敢抬眼看逆无尘，只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注意，我来了。”

刚说完，逆无尘一个箭步冲了出去，速度之快让人咂舌。子鸿赶紧招架，却因对方力道过猛，一下子被掀翻在地。全场哗然，想要把如此身材的壮汉一击倒地，并非常人所能。乱心眉头一紧，他只是对无尘殿下的剑术略有耳闻，还从未亲眼见过，想不到出招如此之快，迅如闪电。他的师父是谁？皇帝身边还藏着这等高手，他却完全不知。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子鸿又一次被掀翻在地。

“子鸿兄弟，别太紧张，以你的实力，不可能连我半招都接不住的。若果真如此，那这个夜影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说是吗？”

子鸿显然有些被激怒了，唰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摆出架势，之前的紧张一扫而空。他可是夜影里数一数二的高手，现在却被一个皇子戏弄。这个无尘殿下的种种“恶行”他也早有耳闻。这样的剑术也需要来夜影学习吗？看来他今日是存心来搅局的，容不得他肆意羞辱。

“住手！子鸿！”

乱心未来得及制止，子鸿手中长木一挥，已经冲了上去。逆无尘的速度非一般的快，双手握住长枝，背于身后，既不招架也不回击，只不停地来回躲闪。子鸿一根长木舞得呼呼直响，动作干净利落，招式奇异多变，台下的人看得眼花缭乱。一个连连进攻，一个节节后退。可逆无尘却看不出半点慌张，左闪右避，轻松自如。几番轮回下来，子鸿一直追着逆无尘满场跑，气势上明显压过他，堂下一些夜影弟子看见自己同伴占了上风，不免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连声叫好。而这在几位长老眼中却恰恰相反，根本就是逆无尘在玩的猫戏老鼠的游戏。论实力，逆无尘远在子鸿之上，他只是不想这么早结束战斗，想再耗耗他的体力而已。又过了几个回合，子鸿开始显出吃力之色，面露红光，气息不稳，他已经使出全力进攻了，可总是被逆无尘避开。而他还一副战斗刚刚开始的摸样，呼吸均匀，面不改色。

啪！

众人一声惊呼。逆无尘忽然一个旋转，子鸿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张纸片般被弹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知何时，他手中的长木已被逆无尘握在手中。

“子鸿兄弟，承让了。”

子鸿爬起身，一手捂住腹部，喘着粗气，匆匆行了一礼，红着脸退下，钻进人群中。堂内又恢复一片寂静。众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堂中的逆无尘，原以为他被追得无力招架，想不到这么轻松就赢了。既然有这番能耐，为何还要来夜影学剑？以他的实力，恐怕只有长老们能跟他过招了。

逆无尘浅浅一笑，来到乱心跟前，行了一礼。

“乱心长老，得罪了。”

“殿下言重了，老臣教学无方，弟子不及殿下，老臣实感惭愧。”

“哪里。长老，子鸿兄弟的功夫了得，让我也大开眼界。只是我素闻夜影高手如云，今日一见似乎有负盛名。不知长老还有否推荐人选可以让我心服口服的。”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堂下一片不满的目光。可众人皆敢怒不敢言。这个无尘殿下非同一般，就连他们中的佼佼者，也被轻易击败。刚才击飞子鸿的最后一招，在场没几个人看清。他究竟拿出了几层的功力，也让人猜不透。若没有一定的实力，不会如此狂妄。开始有人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草间云。大家心里都清楚，谁才是夜影弟子中真正的第一高手。

见大家没什么反应，逆无尘继续说道。

“我相信在场的各位中一定藏着高手。我今日只想在此以剑会友，没有挑衅的意思。如果哪位觉得合适，可以自愿上来与我过招。”

堂下仍无人回应，逆无尘扫了眼一旁的草间云。从他进来到现在，此人的帽兜一直未摘下过，还未曾见过他的脸，不过看这身架，似乎很瘦小。

“这样吧，如果哪位可以在一百招之内不被我击倒或是夺下兵器，我就将我的悬池曾与他。”

“无尘殿下，万万不可，悬池可是皇帝御赐的宝…”

“长老，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用死的东西去换一个活的东西，谁不肯呢？今日我只想结交几个朋友，以悬池赠友再适合不过了。”

“我来试试！”

人群中挤出一个少年，跟刚才的子鸿不同，此人身材瘦小，面色发黄，一脸病容，一双眼倒生的明亮，透出灵性。

“里剑，你想死吗，快给我回来。”

身后一名男子欲伸手去抓，却被少年灵巧的躲过了。

“师父，让我试试吧，死不了。”

见男子被侍卫挡了回去，少年转过身，冲逆无尘调皮地挤出一个笑脸。衣服一掀，抽出腰间一股长绳，绳子的一端束着一个带刺的铜锤。

“无尘殿下，我叫里剑，刚过15…”

“放肆！这里轮不到你说话！退下！”

“长老，这个少年很有活力啊。”

“无尘殿下，里剑冒犯了，他刚来夜影没多久，不熟悉这里的规矩，我让他立刻下去。”

“不必，我很喜欢他，不妨让他试试吧。里剑，若是你能满足我刚才所说的条件，这柄悬池就是你的了。”

少年咧嘴笑了笑。

“我不会使剑，对这宝贝不感兴趣。如果我赢了，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混账！你太放肆了！”

乱心一声怒吼。

“不要紧，我觉得他挺有意思。那你说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如果我赢你，我要你跟我的同伴们道歉，因为你刚才的话羞辱到了他们。”

逆无尘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有意思，好，我答应你。如果你赢了，我就当场道歉，并拜你为师。小兄弟，你要使用什么兵器？”

“我不会使剑，只会用这个。”

说完，里剑持住绳子一端，开始用力转起另一端的铜锤，速度越来越快，满是尖刺的锤子开始在空中发出慎人的声响。

“这家伙不长眼，劝你最好用你的长剑跟我比试。”

“大胆狂徒！你若再不退下，我就将你逐出夜影。”

“长老，难得今日大家由此兴致，你就让他们尽兴一回吧。难不成你也想拒绝我的好意？”

乱心一脸铁青，慢慢退了回去。

“没关系，我就用这根树枝跟你打。”

“少瞧不起人！”

话音刚落，里剑的铜锤已经朝逆无尘飞了过去，逆无尘一个闪身，谁知锤子在途中也跟着突然转向，直冲他面门而去，逆无尘不得不用手中的长枝挡开。里剑手中的锤子似长了眼睛一般，一直紧紧追着逆无尘，不容他有半点喘息机会。出于意料，这个少年出招诡异，变化莫测，毫无章法，招式令人难以捉摸，但就是这种看似“乱出招”的打法让逆无尘躲闪的不比先前那般轻松自如了。刚才跟子鸿打得时候，逆无尘很快就摸清了他的攻击套路，总是能预判到下一个招式，可眼前的这个少年却完全不同，既然能*自己挥“剑”格挡，似乎有点能耐。跟上场一样，逆无尘只是躲闪，不进攻，偶尔会在必要时用手中的树枝格挡几下。里剑的速度明显快过子鸿，手中的铜锤紧追对手不放，却一直无法击中他。五十个回合过后，僵局一直没被打破。堂下的人开始惊讶起来，想不到这个平日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会有这番能耐？原以为他最多接个两三招，居然能撑到现在？他来夜影还不到三年，弟子中资历最浅，却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人群中又传来一声惊呼，场中的情形急转直下，绳子再次缠上了逆无尘手中的长枝。这次逆无尘再没给对方机会抽回锤子，单臂用力一挥，迫使里剑原地翻了一个跟头。故伎重演，忽地弹起，身子飞速一旋，跟子鸿一样，里剑瘦小的身躯如同纸片般飞了出去，这次却是直直地朝着草间云的方向。眼看少年即将摔倒在地，一直跪在地上的草间云起身一步向前，一把接住了里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