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纪采那边不再需要我的照顾了，于是我转而回到自己的大平层中照顾老公。
一进门，一个玻璃杯就贴着我的额头擦了过去，重重地砸在身后的门框上。
许安站在沙发前，还保持着投掷的动作，一张浮肿的脸上全是汗珠。
只是朝我扔了个杯子，就让他气喘个不止。
「怎么了，老公？」我委委屈屈地走上前去。
刚要碰到许安，就被他一把推倒在地：「贱女人，怎么不给我开十六度的空调，你要热死我吗？」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怒吼。
我抬头看向他，面上的委屈更浓：「老公，医生说了你不能受凉的，这样会影响你的内脏和大脑……」
我话还没说完，额头便被狠狠砸了一下。还好这次只是空调遥控器，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贱人，快点把智能锁给我解开，给我开十六度空调，你成心想要热死我是不是？」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许安的吼声又从旁边传了过来。
我看着他那浮肿之下只剩两条缝的眼睛，就算这样，依旧遮掩不了他面上的狰狞。
眼前的画面逐渐和过往的回忆重叠起来。
那是在结婚后的第三个月，许安第一次朝我动手。
当时的我正在洗碗，冷不丁地被他一把推倒在地，后腰撞上了桌角。
我痛得倒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缓一缓。
他密密麻麻的拳头就像雨点般落了下来。
在我的脸上，手臂上，心口上……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他又万分心疼地抱住我，跟我道歉。
甚至温柔万分地给我涂伤药。
他告诉我，他是因为白天在公司里被王总找了不痛快。
心里一直闷着气，回家之后没有忍住便发泄了出来。
他说他之所以会受这些罪，都是为了我，他只想给我提供更好的物质生活。
他打我是因为他信任我，他将我当成了最亲近的人，所以他就忍不住动手了。
那时候的我是什么反应？
我顶着一张肿成猪头的脸，一只眼睛被打到暂时性失明，另一只眼睛中挤出泪水，感动万分般握住了他的手。
我说：「老公，你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只会在家里干享受，什么都帮不了你。」
我还说：「没关系的，爱能止痛，老公，为了你我承受什么都愿意。」
我看见了老公眼中满意的神色。
我知道，我就该这样，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固化我在他心中的形象。
直到有一天，当他彻底相信我是一个除了爱他完全无脑的女人之后。
那些数百个凌虐过我的日夜，就可以尽数还给他。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纪采。
在我以为自己会承受更多的伤害的时候，纪采出现了。
她一来就勾走了许安的魂，在他正觉得无法令他产生征服快感的节点上。
许安几乎住在了纪采那，没空回来打我。
当然，他也不会打纪采，在确定猎物被自己彻底掌控之前，他总是很有耐心。
像从前对我一样，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温柔绅士的成熟男人，一步步引诱我放弃了社交，放弃了工作，甚至放弃了和亲人的来往。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了。
而他，对我拳脚相向时再也无所忌惮。
我成了他唯一的出气筒。
所幸，这样的生活终究是快要结束了。
我看着许安那呈现出不正常蜡黄的面色，在他不可见处轻轻勾起唇角。
8
机会来得很快。
我掐着时间算了算，该到纪采破羊水的日子了。
那一天，向来看不上我的纪采破天荒地发了一条我也可以看见的朋友圈。
画面里，她挺着个大肚满脸幸福地挎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在街上。
我点开了图放大背景，认出了这就是我现在居住地方附近。
下一刻，这条朋友圈显示是已删除的状态了。
我赶紧叫醒还在卧室里躺平打鼾的许安。
「老公。」我腻着嗓子喊他，「咱们去逛街吧，好久都没有给你买衣服了，我好想念你以前穿那些大牌的样子。」
许安被我吵醒，本来还想要撒一撒起床气。
听见我要给他买大牌之后，咕涌了两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穿衣服的时候，我看见他将有些浮肿了的双腿套进西装裤里。
他自己都开始忍不住嘀咕：「不对啊，我最近胖了这么多吗？」
等到他手里的皮带拴在了扣子最后一格的时候，整个人明显感觉到不对。
许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我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眼神崇拜笑容甜蜜：「老公，你真帅。」
许安一下子安定下来，嘴角像往常一样勾起三分薄凉七分不屑，冷笑着开了口：「走吧，去商场。」
路上我故意将车开得很慢，将车内空调暗中调高后，许安整个人状态开始烦躁起来。
等车在商场负一楼停好之后，他顶着满头的大汗跳下来就开始往里面冲。
我知道他是想去找有空调的地方。
可今天这个地方注定不能平静。
我刚追着许安到了商场的入口处，就看见前方挤满了人。
一些大姨还交头接耳议论着，我隐约听见些「孕妇」「破羊水」「临产还来逛街」的字眼。
随后我就看见了王总怀里抱着纪采出现在了人群当中。
「让一让，我爱人羊水破了！」王总冲着挡在门口的人群大声喊道。
许安在发现是纪采之后，走过去的脚步也随之顿住。
两人的视线交会，时间好像静止了两秒。
忽然，王总咧开嘴，冲着与他相隔着人群的许安轻蔑笑道：「让你发现了啊，还准备叫你给我养几年儿子呢，真可惜。」
方才在许安心中升起的那个令他惴惴不安的念头一下子被坐实。
他的神色陡然变得狰狞，整个人瞬间像是发了狂般朝着王总和他怀里的纪采冲了过去。
混乱中间，不知是谁推搡了他一把。
许安浮肿的身躯跌倒在地，那张焦黄的脸上写着骇然。
他挣扎了几下，却始终无法坐起身来。
周遭的人群依旧哄闹不已。
王总抱着纪采，快步迈过他时，还不忘回头朝他报以一个嘲讽的笑容。
许安瞪大了眼睛，四肢在地上挣扎着抽搐了几下，却始终不能再摆出动作。
「老公！！！」过了好一会，刚消化完这些信息的我才一脸悲痛地冲上前去。
我跪在许安身边，满脸泪水不断地摇晃着他，整个人无措至极。
许安被我晃得头晕，朝着我瞪大了眼睛，喉咙中间挤出一阵「嗬嗬」的声音。
你看，我是多么地爱他，哪怕他不说话，只是从他的一个眼神中，我也能够读出来。
他在怪我，怪我这个顶不住事的废物到这个时候还只知道哭，不知道送他去医院。
可是在结婚第一年，他让我辞去年薪五万的工作的时候，曾经一边朝我砸着拳头一边大喊：
「你他妈就是个废物，你他妈只配在家里给老子洗衣做饭，离开了老子你他妈要死了连叫救护车都不会，就只能死外边，知道了吗你这个贱人！」
我知道了，所以我一直记得，你看，我像你期望的一样。
除了眼泪连叫救护车都不会了呢。
可惜要死的人不是我。
在众人的见证之下，我嘴里的哭喊声没有停过。
只在面朝下面对许安的时候，轻轻勾起了嘴角。
我想他一定是看清楚了，才会一下子激动起来。
随即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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