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是夜。

李斯和张良的牢房。
“啪啪”声不绝于耳。
李斯挽起袖子，一边用木棍敲打树皮，看似不经意问道：
“在下观张亮兄弟谈吐风流，不知师承何人？”
“家师不曾告知名姓，”张良微微一笑，“我随老师学了几年儒学。”
说到这，张良从竹子上撕下一片外皮，放到铜盆里。
铜盆里装了一半的竹皮。
来而不往非礼也。
张良也问了一个问题：“李兄儒雅随和，有大儒之风，想必师承某位儒学大家吧。”
闻言，李斯敲打的动作一顿。
似是被勾起伤心事，眉宇间露出一丝追忆之色：
“不瞒张亮兄，在下师承旬卿。”
“因犯下错事被逐出师门，至今都无法忘怀。”
“旬卿”是对荀子的敬称之一。
张良眼前一亮，“竟然是荀子高徒，失敬失敬。”
“不敢当，”李斯摇头苦笑，“先如今我是叛逆，若能造出纸，说不定能洗刷污名。”
“如此方能对得起老师教诲。”
言外之意，把造纸的功劳让给我吧。
张良听出话外音，自然不会答应。
又不能撕破脸直接拒绝，于是赶紧转移话题：
“要说这位林先生，当真是天纵之才，不仅擅长治国，还能想出造纸之法。”
嘴上说着，张良手上动作飞快，竹子外皮片片脱落。
看到这一幕，李斯也加快捶打树皮速度，附和道：
“此言不差，在下被林先生折服，才会主动帮他造纸。”
好一招化被动为主动！
张良暗道棋差一招，当即做出回击。
“李兄高义，在下自愧弗如。”
“劫走林先生，险些铸下大错，好没想到林先生不计前嫌，将造纸之功让与我。”
“真乃高风亮节之士！”
李斯脸色霎时一沉。
把功劳让给你？
谁说的？站出来！
敢说这种谄媚的话，当真是脸都不要了。
万千思绪飘过心头，李斯眼底浮现一抹冷光，淡淡道：
“子曰，不学礼，无以立。”
“阁下师承儒家，可知此言该作何解释？”
张良知识面极广，儒家、道家、阴阳家、兵家都有涉猎。
儒家弟子只是一层伪装。
面对李斯的提问，张良瞬间看穿他的意图。
既在试探他是否来自儒家。
又是告诫他，不讲礼，就没有立身之处。
毕竟敬长是“礼”的精髓之一。
年纪大了不起是吧。
“啪”的一声轻响。
张良呵呵一笑，利落地用刀砍断一截竹子，继续剥外皮。
“子曰：老而不死是为贼。”
“李兄师承旬卿，可知此言何解？”
身为货真价实的荀子弟子，李斯当然这句话知道意思。
这是讽刺老而无德的人。
简单地说，想要有德，那就把功劳让出来。
李斯岂能答应，沉默不语。
两人一来一回，又回到原点。
牢房里陷入短暂沉寂。
捶打树皮、剥竹子外皮的“啪啪”声不时响起。
随着时间流逝，“啪啪”声频率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
一道穿堂风吹过。
牢门外执勤的狱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黑冰台密探，察言观色是本能。
刚听完两人唇枪舌剑，现在又真刀真枪干上了。
不就造个纸嘛。
至于搞这么多心眼？
都说读书人心眼多，里面这两位浑身都是心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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