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每次听闻他家里人的死讯，却看见他安静地捧着盲文书，一脸淡定地计算那些复杂的公式，我都浑身汗毛竖起。
人畜无害的外表下，到底住着个什么样的怪物？我强迫自己镇定。
他根本就没见过我的样子，他不会认得我的。
我不过就看了他一秒，他像是有感应，猛然抬头对上我的视线。
我有一丝心慌，却依旧面无表情地去厨房拿饮料。
「你姐姐回来了。
」他提醒宋鱼。
「哦。
」宋鱼看都没看我一眼，抱着他，「你想喝什么饮料，我去帮你拿。
」他看了我一眼，把书合上，温柔道，「我去拿。
」「陈宴，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宋鱼抱着他胳膊撒娇。
他却掰开她的手，站起身，直直地往我这边走。
我本想快速的逃出厨房，但他腿长三两步已经到了我面前。
我只好拿了一瓶柠檬水，站到一边让他，目光却在搜寻厨房里一切可以砍人的工具。
比起我的紧张，他却是那样的淡定。
他笑了笑，走到冰箱面前，瞟了一眼我手里的饮料。
「柠檬水好喝吗？」我抿着唇，并没有回他。
他也没再问，拿了一瓶柠檬水，又问了宋鱼要喝什么，最后再拿了一瓶果粒橙，然后闲散地走出去。
看着他出去的背影，我才松了一口气，拿着饮料往楼上走。
「你姐姐是哑巴？」他一边看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宋鱼。
「她啊，社恐，平时跟我们也没话，你别多想。
」「这样......」没有再听她们的对话，我回到房间，关上门，反锁。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晚上宋鱼来了我的房间，对着我又是一巴掌。
「你别想装个哑巴去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对你这种低级手段完全不感冒。
」这一次我抓住了她的手，没让她得逞。
「我劝你好好查查他的底细，不要一头扎进去。
」我本来还想劝她，远离陈嘉焰。
但她以这态度，我收起了自己的圣母心。
「我警告你，你别想从中捣乱！」「他特别喜欢我，他说对我不是一见钟情，他说跟我认识很久了，问我是不是失忆了......总之他要带我去看电影，你说好不好笑。
」失忆？我一下子愣在那里。
所以，陈嘉焰以为宋鱼失忆了，才记不起以前的事了？他把她当成我了？我沉默一分钟，突然豁然开朗。
这不算坏消息。
甚至是个好消息。
「看电影的时候给他买冰激凌吧。
」我轻飘飘地说了句。
「我为什么听你的？」「东南亚看电影不吃爆米花的。
」她还想反驳我，突然想到我之前就是被卖到那边，好像又觉得我的话挺有说服力。
「那边还有什么习惯？你跟我说说。
」「我凭什么告诉你？」「爸妈给我的零花钱，我给你一半。
」「多少？」「三千。
」我还是愣了一下，爸妈平时一个月给我300，给宋鱼的是3000？「那你给我2000，以后不准再找我麻烦。
」我顿了一下，「让我回忆那段时光我很痛苦的。
」「行，这事成了我哪有闲工夫找你麻烦。
」她咬着牙往我手机转了2000。
「今天累了，你明天看完电影回来再问我也不迟。
」她放下狠话，我要是敢骗她，她让我加倍还回来。
其实，我真骗了她。
看电影吃冰激凌并不是什么东南亚的习惯，而是陈嘉焰的习惯。
我看电影的时候，他吃一口冰激凌跟我接吻，是他的恶趣味。
第二天，宋鱼兴奋地跑我房间汇报战绩。
「他差点跟我接吻了！」「但他说怕吓到我，留到下一次。
」我的心紧了一下。
却装作淡定，「是吗？那恭喜你。
」看见她开心的样子，我忍不住问她，「他......没有朝你发脾气吗？」要知道，陈嘉焰脾气很差。
因为别人碰了我的肩，他就剁了别人一只手。
斯文的外表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
「没有啊，他温柔死了，说话都不敢大声跟我说，他说我喜欢他这个样子，他就一直这样。
」听到这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独断专横的陈嘉焰什么时候为别人妥协过啊。
从来都只有我妥协的分。
他要接吻就接吻，他要睡我就睡我，不分时间地点场合，我不能反抗，反抗只会让他更疯狂。
「是不是羡慕得要死？」「祝你幸福。
」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甚至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陈嘉焰。
还是只是长得比较像的两个不相干的人。
「他还问我要不要明天去逛街。
」「逛街？」我的手开始抖了。
「对啊，他说想陪我去。
」宋鱼说着把一个盒子放我面前，「今天约会路上买的，多买了一个，便宜你了。
」「礼物收了，快点跟我说，东南亚那边逛街有没有什么习惯？」我望着盒子里面那个叮当猫摆件，眉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买的？」「是啊，真没想到他一个188的大帅哥，竟然喜欢这么幼稚的玩具，看着买玩具的老爷爷很可怜，还买了两个，其实我根本不喜欢这东西。
」我愣在那不说话了。
他当然不喜欢，喜欢叮当猫的是我，他嘲笑了我很多次，但还是让小玩具摆在卧室。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叮当猫里面有监听器，而卖玩具的是跟我接线的警察。
「你还没回答我。
」宋鱼拉回我的思绪，「别忘了我们的协议，你最近是不是过分安逸了？」是的，宋鱼最近都没找我的麻烦。
我过得很舒心。
作为交换，我得充当她的军师，帮她拿下陈嘉焰。
「你要不去人多的地方？那边的集市都很热闹，他们好像都很喜欢热闹。
」「宋雨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用？以后我结婚了，一定让你当伴娘。
」她开心地一溜烟跑了。
等她走后，我死死盯着那个叮当猫。
最后拿石头，把它砸开了。
里面是空心的，除了被我砸烂的瓷片和一句台词，什么都没有。
「如果我有机器猫，我要叫他小叮当，竹蜻蜓和时光隧道，能去任何地方......」陈嘉焰是真的把宋鱼当成我了吧。
按照常理，我应该高兴。
但因为太顺利，我反而感到不安。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周。
宋鱼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周末的下午，送破天荒地回家了，还是哭着回来的。
她跟爸妈哭诉，陈嘉焰情绪失控，差点打了她。
「他陪我去逛闹市，试衣服的时候，我去给他买了一杯奶茶回来，他却突然情绪失控，掐住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要离开他，又想到哪去......」宋鱼哭得很惨，父母把陈嘉焰骂了八百遍。
我站在二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着他们乱作一团。
没一会，门铃响了。
是陈嘉焰。
「对不起，我为我今天的行为道歉。
」「你走！谁要你道歉！」「你们家再有钱，你有暴力倾向，谁敢把女儿放心交给你？」我父母态度很坚决。
陈嘉焰，毕恭毕敬把拿来道歉的礼物摆在茶几上。
沉默几秒才开口，「我10岁的时候被人抛弃过。
」「是我的母亲，她带我去买新年的衣服，让我在试衣间外面等她，可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缓了几秒，忽然眼眶通红，「今天，我是太过担心宋鱼的安危，所以一时间有些应激反应了。
」「不管宋鱼今后还远不愿继续跟我接触，我都不希望她因为误会而感到害怕。
」「作为补偿，我爷爷命我把这串项链带过来，赔礼道歉。
」他说完，把项链递给宋鱼。
是最近新闻上报道的，英国王妃的天价项链。
要一千多万。
曾经陈嘉焰问我，喜不喜欢什么项链，他送我。
我看到电视报道，随手一指，可以啊，我要英国王妃脖子上那条。
他说了一个字，「好。
」宋鱼看到陈嘉焰都哭了，哪里忍得住，早已热泪盈眶。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妈妈......」「你母亲后来找到了吗？」我妈问。
「没有，我爸说多半死了。
」一时间大家无比沉默。
我站在二楼只觉得好笑。
陈嘉焰真能演啊。
待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陈宴，抱歉，如果你愿意，我爸妈都会对你很好的，你可以把我妈当作你妈妈。
」「没关系。
」陈嘉焰拉过她的手，「还疼吗？」「不疼了。
」「不是掐的脖子？」我爸问。
「没有，他就捏着我手腕，我撒谎了。
」「你这孩子闹得，别人陈宴也是担心你。
」「都怪宋雨，是她非让我去逛什么街，给你买奶茶，要不是她就没这事。
」宋鱼把责任全推在我身上。
「哦？你是说她让你跟我逛街买奶茶？」刚才还在悲伤情绪的陈嘉焰忽然收起了情绪，微微抬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二楼的我。
本来还在看戏的我，心猛地跳了一下。
最后转身往旁边的墙退了一步，让自己躲在墙后面。
「就是我姐姐，经常欺负我。
」「别管了，陈宴，今天都是误会，我以后会听你的话的，不会不打招呼就走掉，要去我房间玩吗？」「方便吗？有点晚了。
」「方便，今天也晚了，你可以留在这里，睡我的房间，我去跟我姐姐睡。
」「你们两个挤得下吗？」「没关系，我姐姐待会要去我奶奶那里，对吧！爸爸。
」宋鱼给我爸使眼色。
我爸愣了一秒，「是。
」「是吗？」陈嘉焰又往二楼瞟了一眼，「其实我也可以住你姐姐房间，我不会动她东西的。
」「你不喜欢我房间。
」「不是，怕你不习惯。
只要你舒服，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宋鱼愣在那里，「你对我也太好了。
」我看她那样子，摇摇头。
恋爱脑。
我回了房间。
我妈冲进我房间，关上门就要打我。
却被我握住手挡了。
「你嫉妒心怎么那么强？」「我嫉妒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看到你妹妹考上清华，还耍了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你又开始搞你的小动作。
」我听到这突然笑了，「这么好？他不是好人，管好你女儿，小心家破人亡。
」大概是从未见过唯唯诺诺的宋雨这样说话，我妈惊得瞪大眼睛。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这是你跟大人说话的态度吗？」「他不是好人？你照照镜子吧，人家清华学生，你自己多少分，能考清华的从小努力学习，能比你这样的坏？」「分数只能筛选智商，但不是所有高智商的都是好人。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我妈气得够呛，「你少跟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ўž「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我平静地看着她，「还是我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野种，要不然你的天平怎么会歪成这样子？」啪。
她还是飞速打了我一巴掌。
「反了你！」我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我扯了一个笑容。
「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都没关系，这一巴掌我们两清。
」她惊恐地看着我，「你给我滚回你乡下老太婆那里去！」我不再理她，开始收拾东西。
手机里张警官的电话打过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那么急着找我说有重要的事要给我汇报？」「没事了。
」我收好情绪。
十分钟前我给他传了信息，想告诉他，关于陈宴就是陈嘉焰的事。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如果说，我对爸爸妈妈还有妹妹还存着最后的一丝幻想，就在刚刚那一巴掌消失殆尽。
对恶人的仁慈才是助长了这个世界的坏。
我活着已经不容易了，所以尊重他人命运。
「宋雨，你那天说的事，我想了很久。
我那天态度不好，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张警官。
」我打断他，「如果他真是那个人，他敢来中国是不是把一切都洗白了，不会露出破绽？」「理论上是。
」「我知道了。
」我顿了一下，「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考上清华了，谢谢你当年救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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