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去？”姜延皱眉，心里警铃大作。

“这五年我一直都没回去过，也没去给爸妈还有爷爷上柱香。
”
只有说起家人，苏锦茉才露出柔软的一面：“每次想想，我都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
听到这话，姜延才松了口气。

他差点忘了，苏锦茉是土生土长的沪北人，那边还有她过世的家人。

“等训练结束我陪你回去。
”
闻言，苏锦茉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再说了，你也好几年没回家了，回去好好陪陪你妈，别老让她担心。
”
乘着没人注意，姜延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打趣：“是咱妈。
”
苏锦茉低眉一笑，浅浅瞪了他一眼：“正经点。
”
转眼入秋，经过四个月的严格特训，当初参训的两百三十六名战士只留下了二十八人。

这二十八人，分别被分入猛虎、闪电、雄风突击队中。

战士们上车离开时，苏锦茉正跟姜延说话，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报告！”
苏锦茉转身看去，是陈俊明，也就是训练第一天被她揍了一顿的小战士。

四个月时间，他成长了不少。

“怎么还不上车？”她问道。

陈俊明感激地望着她和姜延：“蝴蝶，苍鹰，谢谢你们……”
比起刚来时的年少轻狂，他沉稳了许多，但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心情。

苏锦茉和姜延相视一笑，而后拍了拍陈俊明的肩：“你不用谢我们，是你的坚持和努力让自己蜕变，希望你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
陈俊明郑重点头，挺胸抬头敬了个礼：“是！”
目送战士们离开，苏锦茉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晚上就走了，其他的事就麻烦你费心思了。
”
“我送你吧。
”姜延有些不放心。

苏锦茉失笑：“怎么，你还觉得我是当年那个娇滴滴的南方姑娘？”
姜延冷毅的脸松动了几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当初看见参加特训的苏锦茉，他第一句话就是‘娇滴滴的南方姑娘为什么要来边防受罪’。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
“放心吧。
”
苏锦茉深吸口气，望向南方，眼底掠过丝冷意。

她希望沈秀梅还在大院ᵚᵚʸ里，这样，自己就能跟她好好‘算算账’！
经过一天一夜的火车，苏锦茉重新踏进了故乡的土地。

时已是1995年，大路上是自行车车流，年轻人打扮时髦，高楼上挂着巨幅广告牌。

她怔看着，上辈子的记忆和这辈子的记忆相互交错。

上辈子的她自从爷爷去世，再和林宸宵离婚后，拿着爷爷留下的钱不停酗酒赌钱，过的浑浑噩噩，从没认真注意过时代变迁。

又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才到沪北军区，哨兵在看了她的证件后，立刻敬了个礼放行。

和五年前相比，这里变化并不是很大，但重修了很多旧楼。

训练的战士们喊着口号整齐地在道路上跑过。

苏锦茉仔细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眼眶有些泛酸。

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是她最温暖的存在，却也是让她最伤心的地方。

不知不觉，脚步在文工团外停下。

她犹豫了片刻，迈腿走了进去。

翻新过的舞台更大更明亮，台上二十几个舞蹈演员正在排练舞蹈。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苏锦茉站在台下，看着台上年轻而陌生的面孔，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正当她沉浸在过去时，一道严厉的呵斥从身侧传来：“排练期间，闲杂人等不能随便进来，你是卫生队还是通讯员的？”
苏锦茉转过身。

当看见眼前‘擅闯文工团’的人长相时，队长愣住，再一细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苏锦茉！？”
苏锦茉敬了个礼：“队长。
”
“你，你回来了？”
“嗯，回来看看。
”
苏锦茉秉着礼貌，交谈欲并不大。

两人的动静引来台上人的关注，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在了苏锦茉身上，窃窃私语。

“苏锦茉？是不是五年前她们说的那个苏司令孙女？”
“应该是，我听说她去蒙北军区当通讯员了，怎么回来了？”
“哎哎哎，我姐之前就跟她一个舞蹈队的，姐说这个苏锦茉是林司令的前妻，这回回来铁定是找林司令的。
”
苏锦茉当做没听见，只是朝队长笑了笑：“队长，我先走了。
”
队长啊嗯了两声，显然对她的回归还没缓过神，只能看着她轻飘飘离开。

司令办公室。

刚结束两军演练，林宸宵满身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心。

只有到这个时候，他才会去想苏锦茉。

已经四个月了，蒙北军区的特种兵训练应该结束了，她跟姜延……结婚了吗？
每每这个念头冒出来，心就拧在了一起，钻心的疼，偏偏又无可奈何。

忽然，喉间的痛痒让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叩叩叩！’
“报告！”
敛去心思，林宸宵咽下不适感，再次恢复冷漠的模样，转眼望去，是警务员。

“司令，您的药。
”警务员将几盒药放在桌上，像是在斟酌字眼，“我刚刚……看见苏小姐了。
”
闻言，林宸宵面色一凝：“苏锦茉？”
警务员点点头：“对，她往大院的方向过去了……”
话还没说完，林宸宵风似的起身跨了出去。

秋风卷起地上的树叶，枯枝晃动，飘落几片枯叶。

沈秀梅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找什么理由接近林宸宵。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

沈秀梅皱起眉：“谁啊？”
回应她的还是敲门声。

她擦手起身，嘴里抱怨着上去开门：“谁啊？也不说……”
话说到一半，便被门外的人惊的整个人都愣了。

看着一脸惊愕的沈秀梅，苏锦茉嘴角弯起个冷漠的弧度：“沈秀梅，好久不见。
”
“你……苏锦茉？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回来了？怎么会来这儿？”
苏锦茉接过她的话，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沈秀梅脸色微白，好半天才缓过神，想她跟苏司令都去世那么久了，林宸宵也跟她离了，这个大院里根本没人会帮她，自己怕她干什么？
“听说苏小姐去边防当兵了，没想到你还回来了？”
轻佻的语气仿佛在说‘你就不该回来’。

苏锦茉不为所动：“不请我进去喝杯茶？我正好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
闻言，沈秀梅愣了瞬，下意识想起当年自己在林宸宵走后，进苏司令的病房的事。

她面色僵硬：“这……恐怕不方便。
”
话音刚落，苏锦茉推开了她，堂而皇之地进了院子。

“苏锦茉！”沈秀梅一恼，也不再伪装礼貌，“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锦茉眉目一拧，稍稍侧过头，抬手一握，掌心多了颗弹珠。

“坏女人，不许欺负我妈妈！”
已经八岁的小杰站在屋门口，手里拿着弹弓，警惕又厌恶地瞪着她。

苏锦茉手一松，弹珠落地：“这不是往我舞鞋里放玻璃片的小杰吗？长这么高了，还是这么会保护妈妈。
”
说着，转头看想沈秀梅。

而沈秀梅惊愕看着在地上滚动的弹珠。

这么苏锦茉居然接住了小杰用弹弓打来的弹珠，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或许是苏锦茉气势太过摄人，小杰有些害怕，撒腿跑到沈秀梅身边，紧紧抱着她的腰。

这时，半敞的门被推开，林宸宵来了。

当看见数月不见的人站在眼前，他深眸一亮：“苏锦茉？”
一见林宸宵来了，沈秀梅熟练换上副无辜可怜的模样，抱着小姐，含泪望着苏锦茉：“苏小姐，你记恨小杰当年往你鞋子里放玻璃的事，我知道，可他那时候的确不懂事……”
“如果你实在想解恨，那……那我给你跪下……”
说着，她就要跪下，却被小杰拦住：“妈妈，不要给这个坏女人跪下！”
苏锦茉冷眼看着，又是这套，只要有林宸宵在的地方，他们永远玩不腻。

谁知林宸宵压根没看沈秀梅母子，几步跨到苏锦茉面前，双眼几乎都定在了她身上：“你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锦茉诧异了瞬，有些好笑：“我来为什么要告诉你？而且我也不是来找你的。
”
说着，将目光转向沈秀梅：“沈秀梅，你不要告诉我才过去五年，你就忘了你怎么把我爷爷刺激死的。
”
这话一出，沈秀梅脸色‘唰’的白了：“苏锦茉，你别血口喷人！”
吼完才反应过来林宸宵也在，忙恢复温和，低头看着小杰：“小杰，你出去玩会儿。
”
“妈妈……”
“听话！”小杰不情愿地鼓起脸，瞪了眼苏锦茉后才跑出去。

林宸宵紧拧着眉，终于明白苏锦茉回来的真正目的。

他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臂：“这件事我帮你处理……”
话还没说完，苏锦茉就抽出手，目露嘲讽：“林司令来处理？如果您能处理，沈秀梅还能住在这儿？还能继续在您面前惺惺作态？”
她看着林宸宵的双眼，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林宸宵，你一点没变。
”
一句话像榔头敲在林宸宵心头，震得他胸口发闷。

从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这样无能。

因为优待烈士遗属的政策，即便知道是沈秀梅把苏司令刺激至死，他为了沈秀梅丈夫的颜面，根本不能把她怎么样。

现在的苏锦茉已经不是当初柔柔弱弱的文艺兵，她要是气不过，伤了沈秀梅，那只会给她自己找麻烦。

林宸宵深吸口气，压下心间的钝痛：“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不能感情用事，军规严厉，你不要拿自己的军旅生涯开玩笑。
”
沈秀梅顺势躲到他身后，可怜兮兮地抓住他的衣袖：“林大哥，我真的没有……”
林宸宵骤然黑了脸，抽回了衣袖。

“你没有？”
苏锦茉只觉怒火已经从心肺烧变了全身，她看着沈秀梅，一步步上前，逼的对方连连后退：“对，你没有，你没有在林宸宵走后偷进我爷爷的病房，你没有跟他说我要跟林宸宵离婚，没有说你已经准备坐上军长夫人的位置，更没有说林宸宵从来都没爱过我！”
沈秀梅白着脸，也不是脚滑还是被吓的，登时摔在台阶上：“没，没有……我没有！”
“苏锦茉，你就是嫉妒林大哥对我好，处处针对我不算，还想污蔑我害人！”
“沈秀梅！”
林宸宵也忍不住，低喝阻止。

沈秀梅望着他，泪如雨下：“林大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苏锦茉望向脸色难看的林宸宵，突然明白了。

沈秀梅这样一口咬定自己和爷爷的死无关，大概是林宸宵碍于烈士的岩棉，没有把这事捅破，所以沈秀梅还能装的那么无辜。

一时间，心好像瞬间沉到了底。

苏锦茉睨着沈秀梅：“你以为没人看见是吗？军区医院的李娟护士在那天经过病房门口，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无辜的，我可以把她找来，跟你当面对质。
”
五年前她刚去蒙北军区没多久，李娟就联系到了她，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当时她恨不得去把沈秀梅千刀万剐，可碰上特种兵特训，她只能忍下这口气。

想到自己唯一的亲人就被这心肠歹毒的女人害死，苏锦茉握着拳头的手‘咔咔’作响。

下一秒，她猛然掐住沈秀梅的脖子。

“住手！”
林宸宵心一慌，连忙抓住苏锦茉的手：“你如果为了争这口气杀了她，你就得上军事法庭！”
苏锦茉双眼通红，目光中满是冷决的杀意。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沈秀梅！
可猛然间，爷爷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锦茉，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要记得，你是爷爷的骄傲！”
苏锦茉骤然松开手，一股久违的酸胀感涌上眼眶。

沈秀梅捂着被掐的青紫的脖子，心有余悸地大口呼吸。

林宸宵也险松口气，再想说什么，苏锦茉突然大步离开。

他心一紧，连忙跟了过去。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苏锦茉声音沙哑：“做司令的都像你这么闲吗？非要跟着我这个外来兵？”
话音刚落，手就被狠狠攥住。

“苏锦茉！”
她被迫停下，迎上林宸宵深沉的视线后下意识要挣开。

可这一次，男人的力气大的吓人，仿佛之前让她轻易逃脱只是没用尽全力。

“放手！”苏锦茉冷下脸。

话音刚落，林宸宵用力一扯，将她整个人牢牢箍在怀中！
久违而熟悉的皂香顿时在鼻尖周围萦绕，让苏锦茉有瞬间的失神。

“锦茉，对不起……”
第一次，他叫她‘锦茉’，第一次，他向她道歉。

苏锦茉一时忘了挣扎，只能任由着他越抱越紧。

林宸宵喉间发紧，嘴里话好像每个字都有千斤重，让他难以再开口。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面对苏锦茉这样艰难和惶恐。

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真的再也不会回头地走了。

吞咽几番，林宸宵才找到一丝说话的力气：“五年前我就做了决定，等找到你，就跟你复婚。
”
闻言，苏锦茉眸光一怔，心的跳动似乎在瞬间不规律了几分：“不可能……”
“为什么？”
林宸宵紧咬着牙，思绪头一遭被一个女人折磨的一团乱。

苏锦茉阖眼深吸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林宸宵：“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而且我已经准备和姜延结婚了，可以了吗？”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可才走出几米，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苏锦茉步伐一滞，转身看去，神色一紧，只见林宸宵倒在地上，拧眉紧闭双眼。

“林宸宵！”
漆黑的天空挂着朦胧的月亮，风吹过，云遮盖住了仅有的月光。

“因为演练，司令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整夜的觉了，两天前他发了一次高烧，现在还没好。
”
听着警卫员的话，苏锦茉皱眉，心绪复杂。

见她什么话都没说，警卫员忍不住替林宸宵说话：“苏小姐，这五年司令一直都在找你，我跟着他这么多年，看得出司令是真心对你的。
”
“每年苏老司令的忌日，司令都会在他墓前待上一整天，有次我细心听了几句，他在向苏老司令道歉，说没照林好你，没做好一个丈夫……”
苏锦茉出了神，听着这些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她并不需要林宸宵做这些……
警卫员也不再说什么，叹了口气便走了。

环林熟悉的客厅，一点都没变。

上辈子，她总是坐在客厅，一夜夜等着林宸宵回来，接受他的冷漠，又和他争吵。

压下心头的复杂感，苏锦茉用脸盆倒了盆水进了房间，拧干毛巾后将它放在林宸宵额头上。

周遭一片寂静，这是两人重逢后，她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男人。

他的脸还是那样好看，或许是因为生病，脸色有些憔悴，眉宇间不再是冷漠，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深沉。

苏锦茉苦笑：“也许是老天爷故意惩罚上辈子的我吧，让我这辈子又一次失去爷爷，失去你，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不再堕落……”
“林宸宵，我们都要学着放下，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你跟我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
话音刚落，林宸宵猛然睁开眼，凌冽的眼神犹如一把匕首。

他骤然坐起身，警惕打量四周，最后将视线停在苏锦茉身上。

苏锦茉看着他，心莫名提了起来，这样冷漠的眼神，让她想起了五年前的林宸宵。

不，应该是上辈子对自己深恶痛绝的林宸宵。

林宸宵像是看见一个不该存在的人：“苏锦茉？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不是边防哨站？”
苏锦茉心咯噔一下。

边防哨站？
难道……林宸宵也重生了！？
气氛陷入一种说不出诡异中。

两人像是不同阵营的将士对峙着，苏锦茉清晰看到林宸宵眼中对自己的厌恶。

果然，上辈子的林宸宵在边防也是恨着自己的。

“这里不是边防哨站，是沪北军区大院。
”
苏锦茉抿抿唇，又补充了句：“你的家。
”
闻言，林宸宵愣了。

军区大院？他不是在边防哨站吗？而且还为了救人被埋在雪里，怎么会在军区大院？
像是被什么牵引，他下意识看向墙上的挂历。

借着白炽灯的光，他清晰看到挂历上‘1995’年的字样。

1995年！？
两年前？他回到了两年前！？
从没有过的经历让林宸宵变了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锦茉面色凝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上辈子的林宸宵，心里更是一团乱。

几个小时前说要跟自己复婚的男人突然对自己恨之入骨，让她有些无措。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
她觉得自己待不下去，只能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
一声低呵，让苏锦茉呼吸不由发窒。

转过身，只见林宸宵起身走到了面前，冷峻的面庞像寒冰，睨来的眼神也透着凉意：“苏锦茉，你做了什么？”
或许是对上辈子的林宸宵有愧，苏锦茉再也燃不起怒火，只有满心无奈：“我能做什么？你现在可是司令。
”
说完，她也不再理会林宸宵是什么表情，快步离开。

看着苏锦茉的背影，林宸宵眉头几乎打了个死结。

莫名其妙回到两年前就算了，怎么苏锦茉还在这儿，他找听说苏锦茉因为酗酒闹事被赶出部队，还因为赌博几乎把苏老司令留下的钱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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