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收回思绪,《阳关雪》中的雄浑还在心中回荡着,我闭了一下眼睛,“看累了?”
“没有,余秋雨是谁,写的还挺好。”
“想看看他长相如何是吧。”
“呵呵,大家想的都一样,有照片吗?想了解一下。”
“鸡蛋好吃,为什么要去看看鸡长的美丑呢。”我一听就忍不住笑了,“你倒是挺会打比方。我想看了我失望的几率大。就像我第一次见到鲁迅的照片时,太痛苦了,我认为他应该是个大才子,非常帅,最后才知道竟然是个干瘦老头,而他竟然就是我们民族的脊梁。”
“你要是想看的话,改天上网搜下就是了。你还喝水吗?”
“你要走了?”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着。”我表现的很痛苦,用乞求的语气问:“能不能再陪我一会?”茜看着我,笑着说:“行啊,我再陪你会,明天我就不来了。”
“那算了。”茜噗嗤一下笑了,“我只说说,又不是真的。”我也笑了,现在的我对茜太依恋了。她放下书,转身要走,“你忘了什么东西。”我急忙的吆喝了声。她转过身子,牙齿咬着嘴唇,笑着走到床沿,弯下腰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直起身子后她又问:“还忘了什么?”
“睡觉的时候别忘了盖好被子。”说完我们一块笑了。“明天是不是又要化疗?”她不喜欢我说“化疗”这两个字,她皱了下眉毛,轻微叹了口气:“不是讲好不提这两个字了吗?”
“‘化疗’就是化学药物治疗,普通说就是打针吃药,真不理解你。”
“你不是说真正的勇士能—能看透人生吗?”
“什么看透人生?‘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这是鲁迅说的,但你这是勇士么?”
“不敢了。”
“不能有下次了。”
“没有了。”
“那你早点休息。”
“晚安。”
“晚安。”
茜走后,三个人的病房立刻出现死一样的安静,虽然我习惯喧闹,但我还是向往那种能够细听秋叶落地的宁静。安静的环境中能隐约的听到两个老人均匀的呼吸,他们好象睡熟了,对于两位老人来说,幸福就是这稳定安静的呼吸。
茜不喜欢听“化疗”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好象不喜欢所有能够让她想到我的死亡的言辞。她从不说不吉利的话,更不许我说,有时我太口无遮拦,有一次竟把她弄哭了,她一哭就哭进了我的心里。那天天气阴的厉害,茜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们两个天南地北的胡侃,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是在医院中。当一位白衣天使手拿掉瓶朝我们走来的时候,我们便停止了谈话。我最厌烦吃药打针,不管得什么病,我总是用身体抗,决不会把钱白白的送进医院。打架我也在行,大部分情况是我把别人揍进医院,现在终于轮到我半死不活的在这了。我看了一下茜,茜也看了我一眼,接着无奈的轻竦了一下眉。从住院以来,我的身体明显虚弱了很多,腿上无力,一点都不想动,早上偶尔吃点油饼之类的,这一天就不再饿了。重要的是这一住院又不知道该欠多少朋友的钱了!
白衣天使冷冷的走了过来,一点笑容都没有,反正我是笼中鸟,跑不了的。她看了一眼我腰下的枕头,冒出了一句,“不躺下?”
“啊?”
“躺不躺下!”
“不,不,不了。”我慌张的回答。她刚挂好掉瓶,我问了一句:“我还能活多久?”这一问两个人全楞了,茜呆呆的看着我,白衣天使也没了气息,半天回过神来,插好针头,扔下一句,“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茜要哭的样子,微红的脸庞把她的眼睛衬托的格外美丽,我伸出了右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我想知道和你在一块的日子还有多少。”茜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哭了,这样的哭声好象要撕碎我的心肺。但我的心里却溢满了幸福。我没有哭,只是一点眼泪在眼眶中打了个转,眼前的事物好象在梦中一样朦胧起来,眼泪很快消失殆尽。我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让她在我的怀里静静的哭了一阵,这种倾听自己喜欢的女孩的哭声令人陶醉。我现在能真心的爱着茜,生命的延续也全在此了。
外面的天气依旧阴沉,世界依旧在喧嚣中前进,茜在我的怀中哽咽着,突然感到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这么陌生,我不知道为何而来,无知无畏的走了二十几年,最后才貌似感到了生命的美丽和珍贵,可随时都要准备离开!太可悲。但现在我的心里却是暖的。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过公平,只不过是强者的权利罢了,可只要有茜,我就可以看到阳光,那就叫世界不公平吧。贫穷,孤独,流浪,屈辱统统见鬼去吧。
想想自己,竟然已经二十多岁了,二十多个春秋就这样过来了。回忆中的美好也就是那么可怜的几天,象一湾浅水,载不动这回忆的蚱蜢舟,母亲少女的美丽就像流星一样划过了一条美丽的弧线,接着就消失在宇宙的黑暗之中了。从此生活好象开始艰难了。我也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大概老爸不知怎么弄的生意失败了,也和爷爷后来生了重病有点关系。总之从某一天开始爸妈的战争就不断了,他们一打架我就总想这样的悲剧怨谁呢?最后还是觉的我妈自己活该,世界那么多男人,为什么非得嫁给他弄的整天吵来吵去把人烦的要死!最早的一次吵架我现在都还记的很清楚。那天晚上我还是看着电视结果却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梦中惊雷似的闭门声把我吓醒,朦胧中肥胖的身体蛹动了过来,我揉了揉眼睛,昏暗的灯光下父亲的眼圈有点红,很快一阵连一阵的酒气象猛烈的海浪扑打过来,难闻的酒气瞬间就挤满了整个屋子。他在不停的喘着粗气,最后他叹了一声,然后总算看到我了,问了一句:“你娘呢?”我不知道他是没听见里面的刷碗声还是故意问的。“在里面刷碗。”
“你在干什么?滚进去睡觉。”母亲大概听见了吼声,匆匆忙忙的出来了,一句话也没说。我乖乖的拿起鞋子,踩在冰凉的地面上的时候,心里凉了一半。躺下了之后,睡不着,父亲没有再吼,夜也静的可怕,只有几只蛐蛐在屋里单调的鸣叫着,可后来特么的才知道蛐蛐是不用嘴叫的!我静静的等了会,等待着战争的爆发然后结束。可战争迟迟不开始,母亲说了一句以后你少喝点酒。这句话就象卢沟桥事变一样,绝对是个导火锁。父亲一听母亲要约束他,瞬间就恼了,吼声响彻夜空,把养活整个家庭的苦和累一一说出来,然后再把母亲的毛病挑一遍,并且越吼越来劲,我就想不通母亲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也怪母亲太懒了,整天弄的家里象发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战场一样,让人纠结,看着心情就不舒服。可在这个艰难的环境中,她也无奈的苦撑着!那次吵架总感觉是电视剧中很平凡的一个故事情节,可想来想去它就是被痛苦和忧愁缠绕的生活,快乐就是一个粽子中的枣子一样,零星的分散着,很难找的几个,不过偶尔咬到时候却是甜甜的,咬到了就有一种满足感。
一个人一个家庭还有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他们都有自己的历史,历史的兴衰也说不清楚。好久以前父亲很少喝酒的,虽然他经常在家里举行朋友聚会,但那时候我们家的生活很安静。记忆中好象家里什么都不缺的,玩具总是一堆又一堆,玩够了总是分给要好的小伙伴们。但是从阳光明媚的生活走入困顿的时候竟然没有太多的征兆,反而显的那么自然,就象夏天的昼夜一样,当眼前还挂着太阳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黑暗所包围了,真的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这才意识到生活已经不是原来的生活,困顿的生活便叫我渐渐知道了人人之间的冷漠和社会的炎凉。从看到社会现实那面的时候幼稚的面孔开始学会在人人虚假的言谈中坚硬起来。邻里乡亲们也好象不在那么亲切,总感觉早晚有一天会变成金钱的厉害关系。世界越现实,人总是感觉越陌生。对于现实和人叶茜教给我的那首诗说的很透彻,“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很早我就知道了世界的痛苦,也就是我们这吃饭穿衣平凡人的痛苦。我知道我们家的烦恼,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我们家会很矛盾很矛盾。两个人总是互相不满意,永远指责对方缺陷,既然志不同道不合,为什么非得结那个婚那!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只要有足够的钱,他们就会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钱对我来说就是维持家庭的存在,而不是为了面子荣耀或者什么生存。可后来成熟了长大了我却感觉我有点象拜金主义者,总是多少有点无奈。
小学五年怎么过的,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反正横竖生活一个艰难,他们两个的吵闹也变的象一日三餐那样正常,少了一次吵架生活好象少了很多东西似的。这样的生活过的久了,也就感觉很平淡,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那所谓日夜都盼的光明也就变成赤裸裸的生活。至于学习,我从来没当我自己是个学生,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我让他们头疼,他们在上面大讲,我有我自己的计划。放学回家之后只能见我的书包,绝不能让我妈见我的人影。或者听到我跑动的声音她会象征性的喊我几句,我也就随口答应着,反正我是不能回去做作业的。偶尔老师们真的烦了,他们知道要抓本源,园丁们就去找我老爸,然后我就稍微安稳几天,等风波一过,我就会又开始我自由的生活。这就是我的小学生活,自由并且真正的快乐着。
五年级的时候有个又高又壮的同学,名字叫程浩东,听起来貌似这家伙长的很帅气。但往往人的脑海中无意识都太理想化了,真正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又觉的特么的这长相实在对不起这名字。如同我刚刚踏入社会的时候怎么也想不通我们怎么会进入这么垃圾的圈子。程浩东这人和名字给人的感觉差远了,现实中这家伙一点也不素质,眼睛小,大嘴大牙,声音似狮吼,不拘礼节,说明白点一看就给人特别没教养的感觉。嘴里经常冒出让别人听不下去的脏话,这好象在给别人演戏看,叫大家知道他是与众不同的。虽然他长的很高,但上衣总是显的格外大,再大一码,袖口就成了古代官员朝拜的官服或者舞台戏子长袍之类的服饰。贫穷总是能引发人对周围环境和事物的仇恨,看程浩东就很明显知道这一点的。他的言行总是要表现和这个社会的不合,嘴里骂老师骂学校,并且是光明正大的骂。后来我想想学校收我那么多钱,叫我买吃的不知该买多少,所以干脆我也开始骂。还有这家伙太硬,太不时务。有节课是思想品德课,但他却在下面偷偷的做数学题。教课的是个老家伙,下去了,他竟然没看见,老师在旁边看了他一会,直到我们哈哈大笑,他才扭头看着那老东西,那老家伙相当恼火,拿起本子直接撕碎扔在了地上,“不想上我的课就滚出去。”
“滚就滚。”我直接楞了,他竟然还这么放肆的还口,我只能感叹他有种,打死我我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刚才说的什么,你再说一遍。”
“没说什么。”
“好,从今天起,上我的课你最好消失。”后来好几天程浩东都没上他的课,直到我们班主任插手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一次发了一堆新书,我们又开始爱不释手起来,大家有说有笑的开始起哄。其中思想品德课本,我很反感学什么“思想”
“自然”之类的乱七八糟无用的东西。思想品德课本一发下来,程浩东那家伙就在书上乱涂一气。嘴里不停的叫唤着“狗屁,狗屁”。我也开心起来,在他身边给他助威。“把你的书也划了。”他扭过头冲我兴奋的喊,“要不我替你划。”新课本我当然不愿意别人给我弄脏了,“不行。”说完我便停止了起哄。“我的都划脏了,你怎么能不划。”
“你自己愿意划!”
“那我也不划了!”说完他拿起橡皮开始认真的擦起来。我也没有的乐子,悻悻的走开了。新书发下的第二天,我去学校后才知道他辍学了。我们的座位中间阁着一条路,我们两个很合的来的。无论上课还是下课总是他带头捣蛋,可他走了之后我就只能抬头看黑板了,视野中也总感觉少了好多东西!真的希望他能回来,最终好久也没见到他。好几次回家的路上试图遇见他,可也没有!和他干的最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同他一块去人家的果园里偷草莓,之前偷过几次已经忘了,后来几个人去偷的也已经忘了,但可以确定的是最后一次有他也有我,大热的天,我们顶着太阳,费力的翻过篱笆,准备开始享受吃的美好。但我们没有想到大中午的,太阳就象把地球点着了一样,园子主人竟然在等着我们,“你们干什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句叫喊,瞬间我们就成了无头苍蝇,那才真正的叫拔腿就跑。回家后被我爸下死力揣了一脚,那是他唯一一次使用暴力。最后被逼无奈我就把那些弟兄们全供了出来,我也是没办法的。嘴不硬的后果就是我们几个到办公室听老师训话,听雷峰听赖宁,那时我们不知道能听到他们的故事我们其实是幸运的,因为那时有这样“脑残”的英雄形象影响着我们,犯了错肉体只是稍微吃点苦,更多机会是听这些英雄的故事。可许多年后这些“脑残”的中国式英雄就绝种了,中国人感觉上也越来越精明,消失了那曾有的淳朴。听完教训,刚出教室门口,程浩东就喊着和我绝交,可几天后我们还是很好很好。
五年小学中印象特别深刻的还有另一个同学,但名字我已经忘记了。想想印象特别深或许是因为我特别不喜欢他,也因为他太老实很容易被人看不起的。刚开始的时候他在程浩东前面,后来调了一次桌,他就成了紧挨着我的左邻桌了。他很少和我说话,有时借我一块橡皮用才会蚊子似的开口说话,但那声音小的就象犯罪一样,我总是不耐烦的吼一句“使吧”。不论我怎样发火,他总是不还口,慢慢的拿起橡皮用,用完当即放回原位,橡皮总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我的手边。他从来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橡皮,他用我的橡皮也从来没说过一句谢谢。
他的衣着总是很灰旧,让人感到他就不属于这个时代。冬天到的时候屋里就烧小小的泥煤炉,到了不能再白痴的程度。那么大的一间屋子,一天到头就烧那么几快煤,取暖就完全靠心理作用,老师不带头说冷,我们这群脑残的孩子就不冷了。但因为那家伙身上的衣服破旧,又没有手套,一双手总是冻的像蛤蟆一样,让人一看就恶心。最叫我想不通的是他一点也不抱怨,没有听到他说过一句脏话,总是表现的那么安分。他家里穷的我们都替他捐过钱,老师特么的要求不能少于五毛,我也就捐了五毛了事。看到这样没有能力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人,还不如劝他们早早的离开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上痛苦没意思,被别人愚弄嘲笑就干脆果断点,别来这个世界!当他上讲台领钱的时候,他刚要张口和我们说什么,可却什么也没说然后哭了。委屈或者是感动。哭完就很恭敬的给我们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