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十五年,鄂州寿县。
吴家张灯结彩办喜事,却静得出奇。
“喜”是因为吴县丞要收第八房姨娘。
“静”是因为新姨娘上吊死了。
两个家丁用草席把人裹了,从后门悄悄溜出去,直奔乱葬岗。
当然要悄悄,因为这姑娘是被家人绑来的,为了和吴县丞做见不得人的交易。
“这死丫头真是不知好歹!”
家丁掂了掂手中的草席,“李家过的什么日子,老头子残废,当家的好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瞧这,轻得都跟羽毛似的。”
同伴附和:“咱老爷虽然年纪大了点,房里人多了点,但到底是个官家人,手里随便漏点银子就够平头百姓吃喝几年了!”
“这县里谁不知道,能被咱老爷看上,那是天大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草席里的李荀月听他抱怨了一路,想说一句“闭嘴”,可身体却不能动弹。
本来穿越就烦,还穿成个能听不能说的“活死人”,更烦了!
她到底死了还是没死?
据说人死前会看到走马灯,可是李荀月没有。
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意识快要消散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一拳干倒了意图轻薄她的浪荡子,误打误撞闯进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
屋中纱帐层叠,焚香袅袅,有一美人长发如墨,鼻挺如峰,正阖眼小憩。
她一时色欲熏心,忍不住凑上前去仔细观摩。刚走到床边,美人突然睁眼,无情地送给她一脚。
“咚”的一声,梦碎了。
李荀月又回到了医院病床上,继续开启与死神的斗争,一斗就是半年。
初秋的暴雨夜,李荀月去世了。
当她再次睁眼,已经变成了大梁朝的李荀月。
差点做了县丞小妾的李荀月。
上吊自尽的李荀月。
李荀月得出结论,她还是死了,只不过死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的命运似乎比她的还曲折点。
前十六年是尚书府里娇生惯养的贵女甄荀月,爹娘疼竹马爱。
正满心欢喜地等着做新嫁娘时,却被告知身世是假的。
人家的亲生女儿已经回了家,她却因为贪恋荣华富贵,不愿离开尚书府。
为了继续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她盯上了京城里的黄金单身汉——新晋状元郎。
两人在长公主的寿宴上看对了眼,天雷勾地火。
不巧,火烧到了别人。
那一日,素来娇弱的李荀月不仅揍了状元郎,还对颍国公世子欲行不轨。
因为这件事,尚书府终于找到借口将她打发回了老家寿县。
寿县偏远贫穷,李荀月无法接受自己从天之骄女变成乡野丫头,成日在家中大吵大闹,惹得众人嫌她厌她,最后把她送给县丞做妾。
这丫头一时想不开,自尽了。
回忆到这里,李荀月有些心虚,这似乎,好像,可能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时惹的祸......
等等!
她把时间线往回拉——
严格意义上,她初次穿越应该是在长公主寿辰那日。
但是拜那位桃花面、蛇蝎心的世子所赐,她又狼狈地回到现代了。
等她再次回来,这一系列窝囊事儿早就无力回天。
而她的二度穿越,竟会如此潦草收场!
周围阴风阵阵,枯枝摇曳,抬草席的人踩在落叶上,发出咔嚓的声响,惊得夜鸟四处飞散。
“麻子,你有没有感觉有点冷?”一直抱怨的家丁突然小了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两人停下了脚步,“要不,咱们就扔这儿吧?”
“这儿也没人来,一时半会没人发现这丫头。就算以后有人发现了,人都死了,李家能怎么办?”
他俩商量好了,手一松,草席“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皎皎月光下,一张粉妆玉琢的脸蛋若隐若现。
“你别说,这丫头长得......真好看......”
他鬼使神差地掀开草席,想要一睹芳容,却被美人脖子上的金项圈晃了眼。
“麻子,这金子够大够闪,起码值这个数!”声音仍然是颤抖的,但这回是高兴......
李荀月感觉到他们在扯她的金项圈,一来一回,铆足了劲要从她的下巴上滑过去,硌得她生疼。
除了下巴疼,还有心疼。
钱跟吃对她来说,都是顶重要的东西。
哪怕她可能已经死了,但动她的金项圈,就是不行!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冲破了禁锢——
她睁开眼,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
下一秒尖叫声冲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