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十年隆冬,是日大雪,宁州。
白茫茫的大雪彻彻底底掩盖了城郊一处别苑内的惨状,宋沅芷用尽浑身的力气从尸堆下面爬了出来。
冰冷刺骨的空气像是要刺穿肺腑似的,喉咙处一阵腥甜干涩的紧,她在尸体堆下面整整被压了一夜。
这些人皆是因保她而死,来不及多做伤怀,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看来安王妃说的不错,果然没死。】
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折返回来了。
说来也也可笑,宋沅芷十岁时因为一场意外眼盲,而后便阴差阳错能听见旁人的心声了,应是上天怜悯吧。
安王妃是她的妹妹,说是妹妹,但是两人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她三番两次的要致自己于死地。
宋沅芷耳边传来劲风,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躲避过去。
她一个盲人能会些保命武功还真是要多亏她那太子夫君了。
三个月前太子死了,她一个盲人在东宫就是活靶子,各方势力涌动,知道自己不能在东宫坐以待毙,所以才趁乱逃了出来。
可即便自己已经远离京城,宋清柔却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杀手一时轻敌压根没想到宋沅芷居然会拳脚功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痛,这药粉尽量十足,痛的他压根睁不开眼睛。
宋沅芷到底在此处生活了三个月,她对这个地方很熟悉,知道哪边可以最快逃出去。
必须逃出去!
她不能死在这里,有太多太多的仇没有报,还有太多的事情没能做。
十六岁那年,养父凭借幼时自己襁褓中的那枚玉佩真的替她寻找到了生父。
养父说捡到她时就知道她是富贵人家出生,不应该在自己身边蹉跎岁月,所以他一直在替自己寻找生父。
她的生父是京城勋贵宁信侯,而她则是宁信侯府早就失踪的三小姐了。
可那时宁信侯府早就有三小姐了。
因为她是个盲人,宁信侯夫妇并不喜欢她;因她是个盲人,养父惨死在宁信侯府她也无能为力;因她是个盲人,就活该被人下药嫁给了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宋沅芷心中对太子到底是有些许怨气的,只因他的储君之人无一人不觊觎,他死后,下毒暗杀短短几日便可发生数十起,自己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也就是个活靶子。
可就算她逃出了东宫,还是逃脱不了安王的追杀。
宋沅芷不知道跑了多久,跑的胃部一阵恶心,险些是要吐出来。
“太子妃,我劝你别跑了,我还要拿你的人头上去交代呢。”
身后传来声音,宋沅芷彻彻底底绝望了。
可她身上实在是背负了太多人命了,她不甘心!
箭矢划过冷风刺入她的肩膀,早在她入局那一刻开始,就由不得她甘不甘心了。
就在快要倒下去的时候只觉得腰身一紧,竟被人揽在了怀里,这个怀抱太过温暖熟悉,可她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他是谁,究竟是谁......
——
“这好像是宁信侯府的三姑娘吧?”
人群之中不知道有谁嚷了一声,周围不少百姓就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宋沅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刺眼的光线让她有些激动,她,她居然复明了?
眼睛因为接受不了这样强劲的光线,便又闭了上去,脑中混沌一片,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你弄错啦,那位才是,前些日子才被找回来的呢。”
等等......这是三年前的事情?
她下意识瞥了眼自己的胸口,完好无损,临死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那人替自己挡了数十箭,他们应当是一同死的。
宋沅芷抿唇,脑海中飞快想了一遍三年前发生的事情。
因为自卑,她不怎么爱出侯府,可眼下她分明是在外面。
那时她已经在宁信侯府待了有半个月了,养父去世了,亲生父母又不待见她,没了去处又是个瞎子,就只能待在侯府里任人宰割。
宁信侯府没人和她说话,甚至连她住的院子连个下人都没有。
她时常一个人坐在房间外的台阶下发呆,宋清安偶然见过她一次,许是怜悯她,便和她说了几句话又送了些糕点给她。
宋清安是她的次兄。
可自那日送糕点后没过几日宋清安又来了,他大力拽着她,声音严厉斥责道:“你为何非要逼清柔!你都快将她逼死了!你跟我走,你不该这么安心的待在宁信侯府!”
宋清安将宋沅芷从侯府里拽了出来,拽到了大街上。
他这么做的原因无他,宋清柔在城南的护城河投河了。
这个被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妹妹跳了河,宋清安怎么能不激动?
“大哥!清柔有事吗?”
远处似乎传来脚步声,宋清安焦急问道。
宋清朗怀中抱着个美丽少女,如今还在早春,春寒料峭,他用自己的大氅将怀中的少女裹得很紧。
看得出来,他很是在意自己这个妹妹。
缓缓走来,答道:“无事。”
他抬头忽然看向站在宋清安身侧的女孩,皱眉问:“你将她带出来做什么?”
宋沅芷缓了缓心神,再度睁开双眼,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俊逸少年。
看来自己是真的可以看见了!不过......代价就是自己好像再也听不了别人的心声了。
听见宋清朗嫌弃的语气,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低头敛眸掩饰住自己眼底的情绪。
前世这两个哥哥就不怎么喜欢她,甚至多次出言羞辱,羞辱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抢夺宋清柔的一切。
只可惜重生的晚了,养父今生也没有逃过被乱棍打死的命运。
她心里清楚是哪些人害的养父,面前二位虽不是主凶,但却也是默许了的。
前世没有报的仇,今生加倍奉还。
她自问自己从来没有做出对不起宁信侯府的事情,也从来没有怨恨过宁信侯府的人,可是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