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傅笙延把胳膊抽回去的时候，夏莞柔几乎能想象到他翻白眼时傲慢的表情，可她却故意往他怀里扎的更深，紧紧搂住他的腰。
“我喘不过气了。”傅笙延手落在夏莞柔肩膀，有往外推她的意思了。
夏莞柔死死抱着他：“啊我不管，我不想让你出差，烦死了。”
“几点了？”语气淡淡的。
“不知道。”
“我得起了，还得赶飞机。”这回，他真的推了推夏莞柔。
夏莞柔伸出一条腿扣住他，干脆挂在他身上：“要不你把我也带走吧老公！”
傅笙延用了点力气，先把夏莞柔细长的腿从自己身上掰下去，又反手把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扣开，而后迅速起身下床。
夏莞柔看着那个一米九的身影逃似得闪进了主卧的卫生间，甚至裤衩都没穿好，漏了一小截屁股在外面，无所谓地笑笑。夏莞柔知道，他看似不耐烦，但实际上是享受大早晨这样被老婆撒娇纠缠的。
傅笙延喜欢娇妻，这是一开始夏莞柔就知道的。
所以尽管她此刻因为没睡好头痛欲裂，尽管她不喜欢早晨傅笙延怀里的味道，甚至盼着他赶紧出差越久越好，还是得把这套耍赖娇妻的戏码演足。
但这只是第一幕。
夏莞柔在傅笙延洗漱时迅速下床，披上一件针织外套，去厨房熟练地准备早餐。
她先是把昨天买的全麦贝果放进烤箱，再煮上鸡蛋，又拿出一些谷物蔬菜放进破壁机里，接着泡上一壶咖啡，最后用煮好的鸡蛋和牛油果一起捣碎做了一个面包酱。
当傅笙延梳洗完毕，换上一身挺拔西装从衣帽间出来时，就看到一桌丰盛健康的早餐已经摆在那里了。同时摆在那的，还有他精致贤惠的妻子。
太阳刚刚升起来，透过落地窗铺进来，夏莞柔逆着朝阳坐在餐桌前，微微低着头，丝质的家居长袍垮垮地荡在身上，露出锁骨突出的肩膀，手上慢条斯理地给贝果涂抹面包酱。她脸色白皙均匀，长发蓬松地垂在一侧，翘起一只脚，细细的小腿轻轻勾着餐桌下的高脚椅。
傅笙延喜欢娇妻没错，但夏莞柔很清楚，跟大部分男人一样，傅笙延喜欢的并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知道炫耀争宠的小废物。而是既能照顾他饮食起居的贤妻，又能看脸色提供情绪价值的宠物。
当初与傅笙延还没见过面时，夏莞柔就知道他的择偶标准，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贤，媚，乖。
夏莞柔曾经花很多功夫仔细琢磨过这区区三个字的择偶标准，越想越觉得真他妈精准，简练地总结了古往今来社会对女人的标准要求。这个要求说高不高，但要做好也不容易。
就比如今天早晨，夏莞柔在撒个娇做了饭之后，还要用十分钟的时间去洗脸化个淡妆，甚至要烫一下因为睡了一夜有点塌的发根，完了还得赶紧换上那件直男斩丝绸长袍。如此，才能保证傅笙延出来时，正好看到这副从容又性感的画面。每天都如此。
可即便她这么努力了，傅笙延这个普信男也不会轻易表达赞美和肯定。傅笙延不是容易满足的人，这是夏莞柔结婚后才知道的。
她只管涂好自己的面包酱，送到口里，同时瞥见傅笙延带着那股熟悉的柠檬香味过来，看了看餐桌，没说一句话，只是用力揉了揉夏莞柔的脑袋，坐在她对面。
夏莞柔弯起眉眼笑笑，心里却默默飚了句脏话，我刚烫好的发根是让你瞎揉的吗？
“这咖啡……”傅笙延抿了口咖啡，“怎么这么酸……”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夏莞柔笑着：“你上次不算是说喜欢浅烘焙的嘛，我特意换了一种啊。”
傅笙延把咖啡杯放下：“用的还是冻干粉？”
夏莞柔明白了，他不知怎么突然想喝手磨咖啡了。
“好啦，你先将就一下，我刚订了一批危地马拉咖啡豆，等你回来就能到了。”说着，她把装有贝果的餐盘推到他面前。
傅笙延不置可否，没搭话，切了一半面包。
夏莞柔见机赶紧转移话题：“这次还是去厦门吗？”
“嗯。”
“工厂还是总部呀？”
“可能都得到。”
“去多久呀？”
“至少一周吧。”
“再这样我可要造反了，这才刚回来两天，又把你派出去一周，真是的。”夏莞柔观察着傅笙延的脸色，揣度着，用饱含真诚的语气说：“除非，这次派你去负责什么大项目，除了我老公谁也干不了的那种。”
傅笙延锋利的眉毛挑了挑，咽下去一口面包，顺着夏莞柔抛出来的话头自然地聊起他这次出差的任务：“这不是新一季的款式还没确定吗，他们提了几个方案，老板还在纠结，就决定先都做出一批来，内部测评一下。还有总部那边也找到我，让我帮忙看一下……”
夏莞柔一脸认真地看着傅笙延，频频点头，看似带着崇拜听自己老公吹嘘工作上的事情，实际已经走神了，后来他说什么她都没在意了。
她当时只是想，挺好看的一张脸，要是个哑巴不会挑剔不会说话该有多好。
毋庸置疑，傅笙延是个帅哥。但他不是那种浓眉大眼的标致款，他单眼皮，眼睛小且细长，好在眼神还算清朗。傅笙延胜在身高上，一米九，身姿挺拔，看着偏瘦但该长肌肉的地方一块也不少。不过夏莞柔觉得他最好看的还是下半张脸的轮廓，尤其是鼻子嘴唇下巴连起来的那条弧线，侧面看起来，高高低低的颇有点漫画脸的意思。
“……所以，只能我去了。”傅笙延撇撇好看的嘴，收了话题。
“好吧，谁让我这么倒霉，找了个这么能干的老公呢。”夏莞柔无缝衔接上。
大概是今天夏莞柔说的话腻过头了，傅笙延不再理她，匆匆吃完饭，公司的司机也到了，拖着夏莞柔昨晚就收拾好的行李准备出门。
夏莞柔把他送到门口，拿出擦好的皮鞋，叮嘱了几句注意吃饭和休息的事，都是每次送他出差的流程。
傅笙延嗯嗯呀呀地答应着，每次都是这样。
而这一次却有一点不同，夏莞柔以为傅笙延还是会像之前那样穿好鞋就走，可他突然一手撑着行李箱，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盯着自己看，有点反常。
“过来。”
夏莞柔听他的，走近一步，她以为傅笙延是想抱抱她。
傅笙延确实抱了她一下，然后贴着她耳朵，说：“哦，对了，昨天你爸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下个月要来北京。”
夏莞柔全身僵硬，但也就一瞬，快速恢复自如：“我知道。他怎么电话打到你那里了？”
“他说你不接他电话。“傅笙延打量她。
“可能是我错过了，我昨天做了个超长的SPA，都睡着了。老公下次我一定也要带你去试试，特别解压。”
傅笙延压根没回应她这茬，拖着行李，开门，摆摆手，把门关上。
夏莞柔重重松了一口气，好像吊在头顶的那根线突然松了一般，整个人瞬间矮了几分，却松弛不少。
糊弄走傅笙延后，她疲倦地走回客厅，瘫在沙发上，忽然想起什么，一骨碌拿起角落里的手机，点出左冷禅的微信，拨了个语音通话。
对方没有接。
她按住说话按钮，语气冰冷：“钱不是都给你了吗，你还要来北京？”
然后把手机扔到一旁，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平复许久没有涌上来的那股熟悉的怒气。
太阳已经升高了，客厅的落地窗朝南，此刻夏莞柔的脸完全沉浸在阳光下，本就透白的皮肤显得瓷片般晶莹剔透，却掩不住神情上的阴霾。
夏莞柔用她从公众号上学来的心理疗愈方式一遍遍地提醒自己：“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可她还是平静不下来，于是那句自言自语的安慰变成了：“谁也不能毁掉我的生活，我不允许。”
果然，还是这句话最管用，她仿佛又披上了铠甲一般有了些安全感。
这么多年来，她每一份安全感都是自己小心翼翼赚来的，包括眼前这个有些滑稽的婚姻。
她觉得任何亲密关系能维持下去靠的都是供需平衡，付出必然要求回报，婚姻可不是做慈善。
夏莞柔辛辛苦苦修炼了一套娇妻的自我修养理论，并日复一日付诸实践，可不是为了简简单单一个安逸的身份而已。
那为了什么呢？
阳光有些刺眼，夏莞柔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沙发后侧那面墙。
客厅面积很大，U型的大沙发放在中间，前面是投影墙，后面整整齐齐码了一面墙的亚克力透明盒子，每个盒子里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运动鞋。男士的、女士的、时尚的、实用的，每双鞋都有两个共同点。
第一，价格不菲，甚至是花钱都买不到的限量版。
第二，它们都属于一个品牌，都是近几年爆火的国产运动品牌，尚飞。
这些鞋，通通，都是夏莞柔的。
而夏莞柔之所以能拥有它们，是因为她的老公傅笙延，是尚飞华北区大区经理。
有时候，夏莞柔想，人还是要有梦想的，因为确实会实现。
叮咚，手机传来一声提示音。
夏莞柔以为是左冷禅回复消息了，打开一看，是小红书的信息提示，Alice悦悦发来私信——
姐姐，这双鞋能帮忙弄到吗？价格怎么都OK的啦。
然后，甩过来一个夏莞柔账号发的小视频链接。
小视频里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个模特翘高了腿悬空挂在椅背上，在阳光下用不同角度拍摄她脚上的鞋子，再配上几秒舒缓音乐。背景是一面白墙，看不出在哪里，模特脚踝倒是纤细，但视频里的绝对主角还是那双褚红色撞白色的球鞋。
这是尚飞上一季的限量款球鞋，也算是新年款，当时只做了不到三千双，很多人抽签排队也买不到，现在正常渠道早就没货了，粉丝们只能在二级市场碰碰运气。当然，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凭夏莞柔想了想，回复对方：37码的，只有一双，六千哈。
这个数当然有一定的溢价成分在，但并不算太夸张，如今的尚飞虽然跟耐克阿迪那些国际品牌没法比，但在国内几乎是最受年轻人追捧的潮牌了。尚飞早在十年前就转换思路主功年轻人市场，请了个大牌设计师翻新了主打款，宣传精准投放在潮流市场，本来是小范围火了一把，赶上这两年国潮风大热，被推了上去。
夏莞柔这双鞋是测评阶段傅笙延拿回家的，还问过她的意见，夏莞柔试过之后就留下了。没多久一个流量小生穿着这双鞋上了春晚，当天这款鞋在二手市场就被炒到万元的价格。夏莞柔本来是想赶紧出手的，但碍于当时正跟傅笙延在老家过年呢，没机会下手。
傅笙延没有明确要求不许夏莞柔卖鞋，但提过公司内部禁止炒鞋和囤货。加上鞋墙上除了傅笙延工作之便带回来的，也有傅笙延送给夏莞柔的，或着夏莞柔看上了跟他要的，转手就卖了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不过夏莞柔确实爱钱，需要钱，也绝不是个守规矩的人。瞒着老公卖家里的公共财产这种事，她是没什么道德压力的。
夏莞柔的鞋也不是那么好卖的，虽然不费力气地囤了尚飞所有爆款，但是都是夏莞柔的尺码。球鞋的主力消费群体还是男生，夏莞柔想出手客源有限，只能卖给同样小尺码的女孩子，她干脆放弃了球鞋二手平台，只在小红书做一个账号。好在，有几个尚飞的女粉丝真的搜到了她，其中Alice悦悦就已经买了三双了，而且从不讲价。
Alice悦悦：好耶，还是转你支付宝吗？
麋鹿会飞：是呢。
麋鹿会飞是夏莞柔的账号名，说起来，这个名字跟傅笙延也有些关系。
他们刚约会的时候傅笙延约她去一个网红集市，结果没方向感的夏莞柔走丢了，两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寻找对方。准确说，是傅笙延寻找无头苍蝇夏莞柔，找了快一个小时后，傅笙延有点发飙了。
“你站在那别动，告诉我，你南边是什么，我去找你。”
“哪边是南啊？”
“那北边，北边是什么？”
“北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分东西南北吗？”
“我只分左右！”夏莞柔也急了。
“你真了不起。”
最后傅笙延让夏莞柔一遍遍形容她左边和右边的标志建筑，二十多分钟后找到了蹲在路口吃冰激凌的人。傅笙延以为夏莞柔一定生气了，这会没法约了，可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凑过来，笑盈盈地也拿出一个冰激凌给他。
他不知道的是，夏莞柔在等待的过程中已经一口气吃掉了五根冰激凌了。
夏莞柔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更没什么耐心，那天太阳反常的晒，她只好用冰激凌来让自己冷静下来，确保一会还能用乖巧的一面继续跟他逛那个无聊的集市，还要假装兴奋地陪他拍照打卡。
不过在拍照时，她瞥见傅笙延给她的微信备注名是：左麋鹿。
夏莞柔百思不得其解，怀疑自己是不是惹傅笙延厌恶了，终于在散场后傅笙延的车里一脸严肃地问他，为什么给自己存了个动物名？
傅笙延先是皱皱眉，然后突然笑起来，边笑边看已经要暴走下车的夏莞柔，越看越好笑，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为了防止夏莞柔真下车，他把车门锁上，才缓缓说。
“麋鹿，爱迷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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