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丑事
皇上紧绷的心放下了，刚才他很是紧张。失去了娴贵妃，要是白小悦在他眼下被下毒，情何以堪。想到此，皇上的声音倏地变得很冷：“竟然敢下毒害公主，胆子不小。”
白小悦看着柳嬷嬷，痛心疾首地说：“柳嬷嬷，我素日里待你不薄，你何苦害我？”
柳嬷嬷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白小悦走到柳嬷嬷跟前，眼睛里泛出泪来：“柳嬷嬷，我一直待你如自己的亲人般，从小在行宫，是你一直精心照顾于我。你身为嬷嬷，在宫中待的时间已久，自是知道无病之人长期服用红花，身体会虚弱而死。可是你忍心看着从小照看到大的孩子，毁于你手吗？”
皇上听到白小悦的话，心中也有了计较。看情形，柳嬷嬷是在进了皇宫之后才下了毒手，为什么不在行宫的时候就下毒呢？那岂不是更方便。除非是，有人指使。后宫一向是是非之地，没想到刚回宫的白小悦，也会被人迫害。
白小悦背对着皇上，自是看不到皇上的神情。玲儿偷偷冲白小悦比划了一下，白小悦心下了然，知道自己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转身，顺势跪下，泪眼婆娑地看着皇上：“父皇，此等丑事出自梅羽殿，是小悦管教无方。求父皇，将此事交由小悦处置。”
皇上还没说话，李公公开口道：“公主，赎奴才大胆，柳嬷嬷蓄意伤害公主，犯了死罪，应该交由狱官处置。”
白小悦不看李公公，只盯着皇上，惨然道：“小悦命苦，但是柳嬷嬷哺乳小悦长大，女儿不能眼看着柳嬷嬷被送去暴室杖毙，求父皇。”
皇上见白小悦哭的梨花带雨，心中怜意顿生，亲自扶了白小悦起来：“也罢，交给你自己处置吧，小悦，你太善良了。”
白小悦脸上还带着泪，嘴角绽开一抹开心的笑：“谢父皇，小悦这就去小厨房。”
皇上摆摆手，摇头道：“你受惊了，改日朕再来尝你做的菜，小李子，回宫。”
白小悦看出皇上的心情已经不好，挽留的话也没说，只是福身送皇上出了梅羽殿。待殿门关上，白小悦抹去眼里的泪，轻声自嘲了一句：“眼泪流的倒是快。”
若兰看着跪在厅中的柳嬷嬷，眼里的同情早没了，恨恨说道：“公主，怎么处置她？”
白小悦侧头看一眼玲儿，玲儿说道：“皇上既已把权利交给公主，公主不妨先将柳嬷嬷关入狱中，然后再套问柳嬷嬷背后指使之人。”
白小悦点头：“跟我想的一样，小林子。”
小林子应道：“公主有什么吩咐？”
“去把柳嬷嬷关进牢狱中。记住，不许为难她。”
“奴才领命。”
柳嬷嬷吓得腿软，小林子又叫了两个小太监，把柳嬷嬷拖出去了。白小悦的眼睛一寒，真相，最终会明了。
对镜梳妆。若兰手下麻利地给白小悦挽一个半翻髻，挑了数颗南海珍珠簪进发丝中，转头间莹白宝气流转。白小悦自挑了金钿饰面，若兰问道：“公主吩咐要打扮地艳丽些，可是要去御书房吗？”
白小悦轻笑一声，说：“打扮的艳丽些，就是去御书房见父皇吗？我又不似那些争宠的妃子。”
“公主一向是喜欢素净的，今日不同往日，难道是因为春天到了，公主心里也存了一丝清梦？”挑了一支赤金玛瑙滴珠钗，若兰为白小悦簪在发髻上，看着打扮妥当的白小悦，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白小悦脸红了，转身作势欲打：“死丫头，胆子愈发大了，竟然取笑我，找打。”
若兰连连讨饶，两人说笑了一会儿，白小悦正色道：“我是要去看柳嬷嬷。”
“啊？”若兰蹙眉，语气里带着不屑的成分：“看就看，何必特意打扮一番？”
白小悦似笑非笑地瞥一眼若兰，戴着长长护甲的手指轻翻，选了一套紫色流云轻纱宫装，轻声说道：“让柳嬷嬷看一看，她照看的小小婴儿，如今已长成公主了，难道不隆重些？”
“公主？”若兰讶异叫道，蹙眉想了想，摇摇头说：“也好。”
白小悦笑笑，不置可否，耳上的点翠坠子衬的白小悦脸色更为白润。她拨拨耳上的坠子，看着镜子，素手抚上脸颊，问若兰：“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怎么会，公主才不老呢，正当青春年纪，说什么老。”
“是么，正当青春年纪？我都二十七岁了呢。”
若兰笑出声，另拿了一件藕荷色云锦披风给白小悦系上：“公主记错了罢，你今年二十五岁。”
白小悦看一眼窗外，天空一碧如洗，一只苍鹰掠过天际。
“若兰，你知道吗，蝉在土地里面，寂寞地呆上七年，再承受蜕变的痛苦，最后，却只能活七天。而我，在行宫里寂寞地待了二十五年，在太子府里的两年是蜕变的过程，一杯毒酒让我真正成熟了。那么，我能活多长时间呢？呵呵，天亦有情天亦老，我不会，因为，本宫无情。”
白小悦一句“本宫无情”，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她盈盈起身，莞尔一笑：“走吧，去看柳嬷嬷。”
看守牢狱的侍卫站的笔直，白小悦走近，他们行了一礼，依旧目不斜视，没有一丝谄媚的神色。白小悦暗叹父皇治下严谨，唇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本宫想去看看柳嬷嬷。”
侍卫二话不说，带头走进去。白小悦施施然跟在后面，若兰一手拎着一个食盒，一只手扶着白小悦。
大牢不是白小悦想象中那样，里面的光线虽不是十分明亮，倒也不是昏暗。青色的砖地干干净净，没有蟑螂老鼠横行。甫一进去，关押的犯人见到有人进来，抓住栏杆大声喊冤，白小悦面上无波，心里生出些许烦躁。侍卫察言观色，低声说道：“柳嬷嬷在尽头的隔间，那里安静。”
白小悦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正勤。”
白小悦点头，赞赏地看一眼林正勤，说话做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不卑不亢，很好。
若兰笑道：“林侍卫的名字有趣，莫不是家里人惦记着没有梧桐树，招不来凤凰？”
白小悦轻咳一声，警告地看一眼若兰。在民间，家有梧桐招揽凤凰是寓意盼望着生个女儿的意思，皇宫之中，凤凰当然是指皇后，若兰的那句话，已经犯忌了。
林侍卫故作不知，应一声：“若兰姑娘冰雪聪明，家中确实想要一个女儿，许是属下名字之故，家母已得偿所愿。”
一句玩笑化解了若兰的尴尬。说话间三人走到了尽头处，牢狱的走道颇长，后面的牢间里空无一人，站在尽头，前面的呼声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飘渺。尽头处只有一间牢房，柳嬷嬷靠在墙角，看到白小悦三人，没什么反应，仍旧低下头。林侍卫打开锁，说一声：“属下在不远处等候。”
林侍卫退到十米开外，背着身子静静等候。白小悦和若兰走进牢间，若兰叫一声：“柳嬷嬷，公主看你来了。”
柳嬷嬷抬头，勉强一笑：“公主今天很美。”
若兰放下手中的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碟水晶糕。柳嬷嬷看到水晶糕脸上微有动容，而后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白小悦弯腰拈起一块水晶糕，咬了一口，笑道：“以前，在行宫的时候，小悦最喜欢吃柳嬷嬷做的水晶糕了。”
若兰鄙夷地说：“柳嬷嬷怎的不吃？难道是怕这糕点里有毒？”
柳嬷嬷脸红了，她拿起一块塞进嘴里，许是饿了，连吃了三块才重新开口说话：“谢谢公主。”
白小悦轻笑一声，抚着护甲慢悠悠道：“柳嬷嬷，你说，梦境里的事，是真是假？”
柳嬷嬷嘴角露出一抹恍惚的笑：“记得公主小时候，也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不记得自己的回答了，但是记得公主所说，假作真时真亦假。”
“小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现在讲给柳嬷嬷听。”
“我梦到自己接到父皇的旨意，命我和亲，嫁给雪月国的太子。我彼时已经有的心上人，但是心上人听闻我即将嫁与他人，狠狠打了我一耳光。我心灰意冷，统一和亲。太子不喜欢我，成亲典礼上让我足足等了几个时辰。大婚之夜太子告诉我，他会迎娶他的心上人做他的侧妃。我在太子府本不受宠，太子又以迎娶正妃之礼娶了侧妃。我心有不满，不过侧妃过门后与我素来亲热，如此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两年后，在太子府的夜宴中，我和太子的弟弟被捉奸在床，我是被冤枉的，但是太子并不听我的解释，将我禁足。后来侧妃给我端来一杯毒酒，并告诉我，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手安排的，为的是夺回我的正妃之位。我再一次绝望，喝下了毒酒。”
“没想到，喝下毒酒的我回到了两年前，一切回到了我人生中的转折点。重生后的我发誓，此生，我一定要为自己报前世之仇。为了不让前世的事情重演，我想方设法回到皇宫。可是，我的仇还没报，却遭到了亲近之人的毒害。”
白小悦讲述的声音很轻，没有语气起伏，好像讲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但是柳嬷嬷已经变了脸色，她瞪圆眼睛看着白小悦，骇然的神色可知她的心里是如何震惊。
白小悦举起手里的水晶糕，换了一副悲悯的语气：“柳嬷嬷，这个梦，是真的吗？”
柳嬷嬷哆嗦着嘴唇，语不成句。
若兰冷笑一声：“现在知道害怕了？给公主下毒的时候怎么不害怕？枉公主对你这么多年对你的依赖，枉我若兰这么多年对你的信任，真恨不得……”
“若兰。”白小悦打断若兰的话，示意她别说话，自己走到柳嬷嬷面前蹲下，柳嬷嬷下意识地往后挪挪，更贴近墙壁，左看右看，就是不看白小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