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娘娘,您今日怎么……”
方嬷嬷欲言又止。
她在娘娘身边伺候多年,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她倒是有些看不懂娘娘了。
听闻此言,原本正闭目养神的谢瑶卿缓缓睁开双眼,眼眸之中流露出一抹深邃的意味。
“嬷嬷难道认为本宫做错了不成?”
方嬷嬷连忙摇头道:“娘娘如今行事越发沉稳内敛,颇具后宫之主的威仪与风范了。”
遥想昔日里娘娘的种种行径......哎,还是不提也罢。
谢瑶卿嘴角微扬,轻轻一笑:“本宫只不过是做好分内之事而已,既然身居皇后宝座,自然就要履行皇后应尽的职责,管理好后宫。”
皇后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职位罢了,身处其位便需谋其事,若整日沉溺于儿女私情,风花雪月之中,未免显得有些多余了些。
可这个道理她前世到死都没能明白。
只要她不再犯那些致命性的错误,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不会像曾经那般因对萧承绪一往情深而变得癫狂偏执,成为众人所厌恶唾弃的毒后,那么这皇后之位她就能坐稳当了。
即便戚贵妃心中再不甘、再嫉妒红眼,又能如何呢?终究也不过是个妾罢了,顶多算是个地位稍高一点的妾室而已。
倘若她能够成为一名备受赞誉的贤惠皇后,那么将来万一侯府真出了事,她还能有进言申诉,替娘家求情的机会,总不至于见萧承绪一面都比登天还难。
但是,谢瑶卿坚信自己的父兄绝对不会违法乱纪、贪污受贿。
前世永昌侯府被查抄乃是由于戚家告发,并呈交了所谓的罪证,但这极有可能是戚家设下的陷阱。
熙和八年,当时戚家幼子戚如辉当街强抢民女,二哥挺身而出将其拦下,之后联合受害者家属向顺天府递上一纸诉状,状告戚如辉欺男霸女,伤人杀人,可面对戚家和侯府这样的权贵,顺天府根本无法做出裁决,左右为难之际只得将此事呈报给萧承绪,让他亲自定夺这块“烫手山芋”。
由于证据确凿无疑,戚如辉强占民女多达数十人,更有许多女子惨遭凌辱致伤致残,甚至命丧黄泉。
人证物证俱全,案情一经曝光立刻引起轩然大波,不仅朝堂为之震惊,就连民间也是一片哗然。
尽管戚家使出浑身解数想要保住戚如辉一命,但终究徒劳无功,最终戚如辉被判以绞刑,并于菜市口公开示众。
而其父戚世安也因教子不严而被迫辞官归隐,自那以后,永昌侯府与戚氏一族便结下了深仇大恨。
若是戚氏一族得势,再碰上一个合适的机会,伺机报复侯府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这个机会,或许就是侯府的功高震主。
她的父兄皆乃朝廷栋梁之才,父亲官居户部尚书,掌管国家财政;大哥担任国子监祭酒,肩负育人重任;二哥外放地方担任知府,为民请命;三哥更是在熙和九年奉命出征,领军抗击匈奴,大获全胜而归 ,侯府在民间的威望与日俱增,自然引起了帝王的猜忌之心。
在龙椅上坐久了,萧承绪恐怕早就忘记当年他企图争夺皇位之时,侯府曾不遗余力地为其效力,给予了无数的支持。
若无侯府相助,仅凭一个人才匮乏、仅为三等世家的戚家,他又何来资格去争抢皇位?
后来他大权在握,便过桥抽板,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果真是应了那句话:天下间最为薄情寡义之人,非帝王莫属。
正当谢瑶卿陷入沉思的时候,知雨迈步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置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娘娘,今日的坐胎药已然熬好,娘娘是否此刻就要服用?”知雨轻声问道。
谢瑶卿抬眸看了一眼,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握住色泽莹润的白色小勺,仿佛在把玩一件珍贵的古玩,动作却显得有些随意,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紧接着,只见谢瑶卿悠然起身,身姿优雅如仙子下凡。
就在方嬷嬷和知雨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时,她已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倒入盆栽中的泥土之中,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着药水流入泥土,消失无踪,方嬷嬷和知雨不禁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同样的震惊与疑惑。
片刻后,知雨回过神来,默默地端起空药碗退出房间。
而此时此刻,屋内只剩下谢瑶卿与方嬷嬷二人。
联想到前几日给侯府送信一事,方嬷嬷心中顿时升起一丝警觉。
她凝视着谢瑶卿从容淡然的面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异样。
此时屋内并无他人在场,方嬷嬷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压低声音问道:“娘娘可是认为这坐胎药有问题?”
谢瑶卿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窗外,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沉默片刻后,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方嬷嬷身上,反问道:“嬷嬷以为呢?这坐胎药本宫已经喝下四五年有余,可曾有过半分喜讯传来?”
方嬷嬷心头一震,她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的眸光微微闪动,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似乎想到了某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可能。
自家娘娘喝的坐胎药乃是朱太医所开之药方,而娘娘的身子亦一直由朱太医奉旨调理。如果中间出了差错,幕后黑手会是谁?
毫无疑问,唯有那普天之下最为尊崇、贵为一国之主的皇帝陛下才能下达这样的命令。
中宫至今仍未诞下嫡子,当今圣上膝下无子,本以为只是娘娘子嗣的缘分还没有,但如今看来,其中恐怕另有内情,说不定竟是遭人暗算所致。
“他怎能这般对待娘娘,明明知晓娘娘……”
方嬷嬷话至中途便难以继续,她转头望向谢瑶卿时,眼中满是无法言喻的怜惜之情。
谢瑶卿微微摇了摇头,轻嗤一声,“帝王之心,向来是深不可测,诡异难辨啊,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一样。”
前世,为了能够与萧承绪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她喝下了无数苦涩难耐的汤药汁液。无论是江湖郎中的秘方还是宫中御医的方子,她都一一试过,送子观音每日虔诚供奉,然而却依然不见任何怀孕的迹象。
由于一直未能生育子嗣,前朝大臣们弹劾她的奏折越来越多。
然而,就在她被废黜皇后之位前,萧承绪对她因无子之事从未有过半分责怪之意,反而不断安慰她迟早会有会有孩子的。
那时的她沉浸在感动之中,若不是心里有她,萧承绪怎么能不重视子嗣。
直到被打入冷宫之后,戚贵妃前来炫耀挑衅、嘲笑挖苦她时,她才被浇了一盆冷水,才知道原来那一碗碗所谓的坐胎药实际上是绝育药。
朱太医,这名萧承绪特意指派给她的太医,据说是妇科圣手,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他开出的药方实在是非同凡响,竟然让她被蒙蔽了如此之久。
回想起往昔种种,谢瑶卿不禁感到一阵心寒与愤怒……
看到自己为了求子付出了那么多,萧承绪一定在心里觉得好笑极了,冷眼旁观自己做无谓的挣扎,在期待着一个永远都不可能会有的孩子。
可笑她还做着儿女双全,子孙满堂,承欢膝下的美梦。
想必在她死后,戚贵妃没少给萧承绪生儿育女。
有她这个妒妇在前面挡着,皇帝无后全都是皇后之过,和他萧承绪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一死,萧承绪便无所顾忌,不用担心自己这个疯子可能会对怀着龙胎的后妃下手,他大可以和后妃们生一堆的孩子。
也是难为萧承绪装了那么些年,眼看着和他年岁相当的宗室子弟孩子都能满地跑了,自己还没有个一儿半女竟还坐得住。
谢瑶卿是极喜欢孩子的,一直都想要有自己的孩子,若是她在成亲后没多久就有了孩子,想来现在都有四五岁了,到了该念书识字的年纪了。
身为一国之后,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不仅是为了稳固她在后宫中的地位,更是为了向世人证明,她并非无法生育、身患疾病的皇后,在这深宫内苑之中,后位的稳固与否往往与子嗣息息相关。
她若有个一儿半女,萧承绪为了孩子,在铲除侯府前也不得不再三斟酌,多加考虑。
除此之外,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子,她内心深处也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这个心愿,在前世直至死亡都未能实现。如今重来一遭,谢瑶卿只盼望着一切还来得及,能够采取一些措施予以弥补,她能得上天垂怜,有一个孩子。
当天下午,谢瑶卿在坤宁宫接见了永昌侯府的女眷。
侯府的侯夫人——也就是谢瑶卿的生母,早已离世多年。这些年来,一直是二房的夫人,即谢瑶卿的二婶谢二夫人,负责操持侯府的内务事宜。
谢二夫人离开皇宫后,坤宁宫中多了一名叫做忍冬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