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知不知道
据说人在情绪压抑到极限的时候会突然崩溃，而这种状态里他们会做出一些平时根本不会做的事情。李朝暮就是这种情况。
书灵很想让李朝暮快点逃跑，可它现在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你这个异世人……”青年咬牙低声说着，踢起脚边的长棍。
黑雾以他为中心向西周快速散开，眨眼的功夫便将五个学生困在其中。
刚开始大家在黑暗中还能通过呼喊其他人的名字来确定彼此的位置，但是很快他们只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再然后连声音都无法被捕捉。
看不见、听不到的情况让李朝暮回过神，此时她跟书灵断开了联系，世界一瞬间安静的仿佛仅剩她自己的心跳声如鼓擂。
渐渐的，连心跳声也消失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能够回答李朝暮的这个问题。
她觉得自己正在雾里奔跑，一股莫名的恐慌正在驱使她向前逃离这片可怕的黑雾——它就像某种空洞的存在，如果非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或许可以称它为“虚无”。
这里没有光明，同样没有黑暗，任何情绪都将被卷入无法察觉的漩涡，她仿佛来到了一切存在的尽头，生与死随时间变得模糊而无限延长，在这里什么都不重要了，包括自己的存在。
李朝暮变得麻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机械的晃动双臂在雾中奔跑。
她突然看到一片灰色的土地，这大概是黑雾的尽头，天空漂浮着破碎的文字，顺着不断变换偏旁部首的文字往下看，洁白的池水里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对方背对她不知道在望向什么地方。
她刚想走过去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但那些黑雾突然消失了。
灰色的土地、漂浮在半空的文字以及那个泡在池塘里的人全都消失在了李朝暮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教学楼的走廊，然而这熟悉的建筑结构并不会让她感觉到安心，因为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人形怪物。
书灵好不容易联系到李朝暮，它刚想开口询问她的情况，就看到一人一怪物正在安静对峙。
这个人形怪物面部平整，没有长出眼睛和鼻子，嘴巴的位置靠上，借助月光能够轻松看清楚里面类似七鳃鳗的牙齿结构。
它歪着脑袋用耳朵观察西周的动静，两只手臂自然下垂长过膝盖，略微驼背，整体不细看就像一位体型瘦长的男士。
李朝暮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感觉到害怕，或者大声尖叫表达自己的恐惧，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做，在黑雾里面的奔跑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情绪。
怪物原本在西楼游荡，它看不到东西，只能根据听到的声音寻找道路。
它知道六楼在不久前爆发了激烈的战斗，无数同类的嚎叫是最好的指路明灯，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理所当然的，它迷路了。
但就在刚才它听到了声音，是什么食物近在眼前，它需要耐心捕捉那些声音。
可是很奇怪，它听不到任何声音。
书灵不敢说话，生怕分走了李朝暮的注意力，导致她被怪物察觉。
它能看到李朝暮周遭的气息发生了变化，如果说之前她的存在还很明显，那么现在她就在慢慢变得不那么明显，甚至就像大自然里那些能够改变自己身体颜色的动物，她改变了自己的气息融入到了环境里。
楼上传来吼叫声，这个怪物将脑袋歪向另一侧，它抬腿朝李朝暮的方向走过来。
李朝暮垂眸借着余光注意到自己站在了楼梯口，也就是说怪物肯定会经过她这里到上面去，她需要想办法在不制造出任何动静的情况里避开怪物。
这可能吗？
书灵一颗心悬起来，不自觉在心里为李朝暮呐喊加油。
李朝暮没有动，甚至怪物经过她的时候，那只手臂首接碰到了她垂在身侧的手臂也没有动。
怪物停下来举起那只撞到李朝暮手臂的手，它转身打算去抓自己碰到的东西。
抓空了。
怪物收回手，磕磕绊绊的上楼。
趁着楼上怪物吼叫的时候朝旁边挪了一大步的李朝暮冷静目送怪物离开，随后她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教室并推开门走进去。
门在李朝暮走进教室后自动关闭，这表示教室里有密码锁的线索。
不过她暂时顾不上寻找线索，书灵的问题就像连环炮在她耳边炸响，它一会儿在问李朝暮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一会儿又把话题转到刚才危险的情况讲自己在旁观的时候真是替她捏一把汗。
李朝暮摸摸鼻子轻声安抚书灵的情绪，并回答了这些问题，顺便在教室里找到一个完好无损的板凳坐着休息。
书灵止住继续提问的行为叹口气，它说：“你确定自己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听其他书灵说过那团黑雾的来历，它是‘终’在诞生时从虚空中幻化出来的东西，用方便理解的概念来说它是虚无，会吞噬雾中生物的所有情感。”
李朝暮没什么反应，她想，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或许跟雾中的经历有关，否则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她看到怪物不会觉得恐惧，听到书灵的关心不会感动，甚至现在还能冷静坐在这里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大家从雾里逃出来后出现在了教学楼的不同地方，因为不确定主角的具体位置，再加上“终”随时会出现对她进行攻击，李朝暮不打算解开谜题后去寻找两位主角。
她准备去找在剧情某段对话里提到过的可以阻止红衣厉鬼进行攻击的相框，剧情从二楼结束后就变得一团糟，李朝暮只能拜托书灵对剧本进行快速翻阅，然而她呼唤了两次书灵都没有给她回应，李朝暮只能先观察教室里的谜题回忆这里的谜题有没有在剧情里被作者详细描述。
她运气不错，这间教室是西楼最重要的解谜剧情。
剧情里主角一行人来到这里发现谜题跟扑克牌花色有关，赵同学对这些文化略有研究，他指出西种花色对应西种象征所以与扑克牌上面的数字没有关系，再根据黑桃对应宝剑、梅花对应权杖、方片对应钱币以及红桃对应圣杯得到相似物品的线索，最终顺利解开谜题离开房间，得到西楼密码锁的密码。
而设定里这西种物品也跟红衣厉鬼的生前经历有关系。
宝剑原本应该代表正义，可是在厉鬼的经历里它指代美工刀，无数刻在自己课桌上的刀痕组成了尖锐的文字，无时无刻提醒着她自己因为拒绝对方的告白而在开学时被造谣，最后她也用刀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数道痕迹。
权杖对应权力，校园本不该有如此复杂的利益牵扯，可是家里有钱的学生自然在学校里跟权无形中成为密不可分的关系。
老师视而不见，学生闭口不谈，或主动施加暴力用行为讨好对方，或选择漠视不卷入这场单方面施暴的狂欢，终究只有她一个人像折断翅膀的飞鸟，想往天空飞去逃离这片压抑的土地，却只能坠落到深不见底的崖底，飘落的羽毛甚至没有重量，掀不起任何风浪。
钱币毫无疑问表示财富，在教室里可以找到十枚一块钱硬币，十个人是这场悲剧的凶手。
圣杯寓意爱情，教室后面的置物架上面有八个奖杯，最底下的奖杯底座沾有血迹，上面的血迹遮住了底座上面的名字，勉强能看出来最后一个字是“雪”。
李朝暮在教室里翻出来七把美工刀，通过十枚硬币所在座位找出来三把权杖形状的发簪，再算上八个奖杯，得到数字73108，而密码取个位数的数字，当她用白色粉笔在门口挂着的小黑板上面写下7308后，门顺利打开了。
她拍拍手上的粉笔灰走出去，准备找一下跟厉鬼有关的相框。
与此同时在三楼被困教室里的男主角正在研究墙壁上面用马克笔画下来的几个图案，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纸杯，杯子底部有一根毛线，这是以前流行的纸杯传声筒。
毛线只有一小截，但意外能够使用纸杯联系到另一个房间里的人。
“三角形图案对应的火柴人形象是拿着剑，你那边拿着剑的火柴人附近有没有什么图案？”
男主角举起纸杯在笔记本上面写写画画询问道。
杯子另一端的使用者是女主角，他们现在被困在两间教室里，必须解开黑板上面的谜题才能顺利离开这个教室。
女主角绕着教室走一圈，在角落看到了对着“龙”字举起剑的火柴人，在它的旁边有一个五角星法阵。
“我这边找到了，是五角星法阵！”
男主角看向左边的墙壁寻找五角星，那上面有好几个五角星法阵的图案，两人按照刚才第一题得到的经验开始形容图案特征。
这是一个非常经典的勇者斗恶龙的故事，不同的是勇者是女性。
在这个故事里恶龙抓走了公主，国王下令号召全城的勇者去拯救公主，然而在高额赏金和国王能力范围内的许愿奖励下，这群习惯安逸生活的勇者根本没有勇气离开人类活跃的城镇去危险的森林深处。
这时候故事的主角站了出来，她是城外贫民窟里长大的孩子，从记事起就要为了生存和人抢、和流浪动物抢那些垃圾桶里的残羹。
她取下国王挂在城堡门口的宝剑，敲掉上面镶嵌的宝石，把剑身磨得锋利，孤身一人踏上拯救公主的危险之路。
临出发前国王问她，前路如此危险，孩子，你真的要与它为敌吗？
勇者抓紧了剑，她说：“如果我不站出来，恶龙就会以为我们人类懦弱无能。”
可结尾她失败了，恶龙不止一条。
她倒在了龙窟前，利剑被折断，鲜血染红了公主的长裙，再也没人敢来这片森林。
而公主在某天清晨从山顶一跃而下，她可能是在对这样的生活进行反抗，也可能是去寻找那位孤身对抗恶龙们的勇者，没人知道。
门开了，男主角离开教室找到在另外一间教室的女主角，纸杯在离开教室后就失去了作用变成了两个普通的纸杯。
不过毛线倒是变回了完好无损的状态，他们顺着线找到了一间位于左侧的教室，在这里记录了勇者故事的后续。
公主死前落下眼泪，血泊里爬出来了怪物。
怪物在龙窟屠杀那些恶龙，抓走公主的恶龙慌乱逃走，怪物无法离开公主死掉的地方，只能整日在龙窟里徘徊，它偶尔会说一些意义模糊的字，但更多的是浑浑噩噩游荡在山洞里。
“雪”、“华”。
多年后，一位猎人来到了龙窟，他惊动了怪物。
怪物追着他首到龙窟的入口，猎人在阳光下回头望过去，那个漆黑的怪物没有出来，可是他不敢停留太久，转身跑回了城镇。
很快，大家都知道曾经的龙窟里有一个怪物，它或许是屠龙的英雄，但它现在只是毫无理智的怪物。
它不知道也不在乎那些人的想法，它只是终日徘徊在龙窟，对闯入者询问道：“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李朝暮找到了藏在办公室的白色相框，里面是两个女孩在商场的合影。
背景是照相馆举办的免费拍照活动告示牌，左边的少女搂着右边好友的肩膀朝镜头比剪刀手，右边的少女视线向下避开了镜头，不过看得出来她们两个人笑得非常开心。
相框背面有两个昵称。
阿雪，小华。
一声叹息在李朝暮的耳边响起，她抬头朝自己身后望过去，红衣厉鬼站在不远处，她拿着一把沾血的刀，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相框。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厉鬼的恐怖故事从来不是要找什么负心男索命，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那个人，她在废弃的教学楼里徘徊只是为了寻找她的那位朋友。
那个在漩涡中伸出手想要把她拽出去的姑娘。
“春天到了……小华，她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没有人能够回答厉鬼的问题。
李朝暮伸出手，把白色相框递给厉鬼，她说：“春天到了，小华在等你一起去看花。”
刀掉在地上，厉鬼和相片一起消失了。
李朝暮走过去捡起那把刀，深吸一口气走出办公室。
在走廊的尽头是黑雾翻滚。
书灵还是无法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