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扶摇
那摊主滔滔半晌，才提到价格一事来。“这穗子是好东西，可是从大能遗府中得来。”
“我们一行人去了十个就剩我出来，带出来的可都是好东西，瞧小客官您面善，今我就贱卖一下，一百灵银，如何？”
他指点着摆出来的东西，换上副谄媚笑模样。
谢九霄只将眼一瞟，就知道他多半是在扯谎。
讲得天花乱坠，这穗子有没有堪破虚妄的能力还不一定。
他伸手摸摸钱袋里可怜的二十灵银长叹一气，也将脸一抹摆出副可怜模样。
“前辈……晚辈被邪修威胁性命，需要给他一个能堪破虚妄的法器，否则月圆之时便是晚辈丧命之时。”
“那邪修自称是月尊真君。”
“晚辈仅有灵银二十，但仍有丹药、符箓一类物什，可否换得您这穗子？”
“您瞧来便面善，晚辈只想求得生路一条。”
谢九霄几欲泪下，将乾坤袋内二十灵银连带几枚丹药掏出来，丧着眉眼瞧向那摊主。
“…………”摊主大概也没想到，有一日他竟会碰到个这般讨价的人。
听起来不像作假，那月尊真君确是屡遭杀孽。
可若是救了，因果缠身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摊主这般想，作出一副为难样来。
“……真人我心善，小客官，你且给我瞧瞧那丹药。”
待谢九霄将丹药递来，他瞧一眼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不过是最简单的回玄丹，丹纹杂糅瞧着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本想能收一点是一点，结果没想到这小孩这般寒酸，丹药都是最低等的。
……还是罢了。
这小孩多半是个散修，没依没靠怪可怜的，不坑他好了。
他将腕子抬起指掌搁在唇边上咳了几声。
“那便二十灵银好了。
好歹是回玄丹，用保不齐便能佑你性命。”
“近日真人我遇事不顺，做桩子好事指不定便转运了。”
他将谢九霄递出的灵银接过，大略瞟了一眼，顺手拍拍他肩膀。
“是散修吧，小客官。”
“这年头散修过的不容易，你可少叫人骗了去。”
谢九霄亮了眼睛，迅速将穗子取过揣进怀中，闻言抬眸给他一个赞同的眼神、又低下头去系他的穗子。
确是卖相不错。
乌沉沉的鞘，剑身也是青山一般黛色，瞧来古朴，剑鞘上却印下略稚嫩的二字。
“扶 摇”扶摇，扶摇，这是他的剑。
他忆起来。
扶摇最初没有名姓亦不是什么名剑，甚至亦算不得锋利。
为什么会选他呢。
巧就巧在那日他只带了一百零二枚灵银，只能买得起这柄生了锈的、钝剑。
说来也好笑，这剑闹着玩一样标价也是一百零二。
巧极了。
谢九霄彼时脑袋一热便将他买下，待剑出了鞘一瞧，不仅生了锈、还未开锋。
他险些以为自己的眼是花了。
哪有剑不开锋的啊！！！
他纳闷许久未曾滴血认主，终了还是将剑取出。
“修剑道大抵与一把好剑无关罢。”
他指上一滴落在未开锋的刃上，赤红映着斑驳，又被雨珠染了开，登时迸发出耀目光亮。
待抬眸，凌厉寒光便刺了眼。
——锈钝像是不曾在这剑上留下过痕迹。
他预备给这剑取一个好名姓。
取什么好呢。
赤霄？
破云？
未锈？
出尘？
扶摇？
他提了笔，将备选的名姓在宣纸上挨个写下来，写到最后一个时，心头猛然悸动。
就是他了。
扶摇？
扶摇。
于是那乌沉鞘上一字一顿刻下少年稚嫩手笔。
现今这乌剑系上了鲜亮赤穗，瞧来极为悦眼。
摊主见他走了神，猛然拍拍他肩。
“小客官，剑穗子可要收好。
有缘再会。”
谢九霄这才回了神，讪讪笑了笑，指腹蹭过穗子上坠的赤红润珠，躬身一拜。
“再会，前辈。”
他的思绪止不住，过去的许些情景都在眼前绽放开来。
淋淋的雨与雪亮剑刃。
他提剑而立，剑式一板一眼，一旁藤椅上老头用草帽遮了眉眼正小憩。
那剑还不是扶摇，只是一柄木剑。
不待一遍练完，就被外泄的剑意撕成碎屑。
一旁地上，木屑堆成座小山。
碎了，又另取一剑，如此首至十遍。
雨渐渐小了。
老头似是方才清醒，拿了草帽打着哈欠，惺忪眼瞧向这边。
“收了你的剑意。
九霄。”
可剑意凛然，横冲西溢，又岂是初窥门径者随意便可收得？
不过瞬息，纵横剑意便己有一定规模，无形声却凌冽，乃万剑齐铮鸣。
老头随意瞥过一眼，似是早己料到这个结果，他身都未起，只将指弓了弓，那肆意剑意便服帖下来。
……这是初学剑道九式时的情景。
等等。
为何今日如此易坠入记忆。
眼前的情景开始模糊、消散，再抬眸时，是一道巨大的九头鸟幻影。
九头鸟，上古之兽。
善虚妄，攻心为上。
现己不知存活几何。
谢九霄不禁忆得那摊主言语来。
莫非真有异兽血脉？
他竟是未曾作骗。
说也奇怪。
当他不曾关注眼前景时，那九头鸟的鸟首便一个个被斩去，最后只剩得一头。
而后幻景散去。
谢九霄第一件事就是去瞧扶摇。
很好，还在。
穗子也安安然然躺在那。
他松口气。
幸好无人顺走他的剑。
他又将眸光投向剑穗上赤红主子，拎道眼前仔仔细细瞧了瞧。
那珠子红得斑驳，像是一滴血滴落晕染开的模样，色泽也接近血液。
先前瞧来，这珠子并无什么异样，这会瞧来，那赤红血晕染开的、竟是隐隐一九头鸟虚影。
很是奇异。
扶摇不知何时己出鞘半截，将他指掌抵住渗出点血珠。
那血有几滴染在了赤珠上。。！
什么时候的事。
莫非是因为血液，这珠子才能叫他陷入回忆虚境。
多半是了。
他垂眸，并起双指在眉心处虚摄出一滴赤红的血来，落在赤珠上，竟被它所吸收。
这会倒没出现先前那幻影了，只是他隐隐感觉跟眼前的珠子有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好。
倒是走了运了，得了这样一桩好东西。
果然多行善事有好报。
就是叫那摊主折钱了。
谢九霄美滋滋将扶摇揣进怀里，瞧这天色渐晚，便欲寻个客栈过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