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丸子真好吃
舞会的筹办紧锣密鼓，那位少公爵第二次敲响了她的门，为她带来一位治疗师检查身体。治疗师说艾洛温的身体恢复得非常健康，但至于为什么说不了话……可能需要王都的神殿帮忙。
阿德里在旁边捏了捏鼻梁，让人送治疗师离开。
房间里就剩两人一熊，艾洛温正坐在床头把玩一颗红色的宝石。
“既然身体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出门了，五天后的舞会需要你出席，关于舞会上你需要的礼服和珠宝，女仆长会负责。”
艾洛温静静坐着看他，这个对她来说十分虚幻的世界，也就来来往往这些漂亮的脸蛋能抚慰她空荡荡的心，尤其是这位尊贵的公爵继承人。
“舞曲己经安排好了，如果你有什么意见，可以找管家。”
阿德里印象中，艾洛温是十分热衷于参与这些社交场合的，她的舞步在整个王国都负有盛名，宫廷礼仪老师曾经评价：“艾洛温小姐的舞步既蕴含着北境动律优美的力量，又不失奥斯特洛帝国皇室般的优雅，任谁见了她的舞姿都要心醉神迷。”
但此时，这个女孩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肢体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是懒散的。
艾斯家的公女应当时刻保持优雅，而不是弓着背试图在椅子上翘二郎腿。
看来该把礼仪老师请过来了，舞蹈老师也需要一同前来，以防几天后的舞会艾洛温出什么岔子。
他总觉得过去那个艾洛温一去不复返了，心里觉得怪怪的。
第二天，由于得到了阿德里的许可可以出门，圆眼睛女仆一大早就喜气洋洋地来替她梳妆，在本来就白得透明的脸上擦毫无意义的白粉，把及腰的乌黑长发盘在头顶，艾洛温觉得自己在脑袋上顶了一个大茶壶，戴上镶着红宝石的发冠和首饰，穿上令人窒息的大裙摆礼服。
“今天是小姐生病以来第一次出门，当然要比往日更华贵美丽！”
艾洛温想谢谢这位对工作充满热爱的女仆，但这些属实没有什么必要。
华丽的裙子繁琐的造型固然美丽，但她要把脚塞进纤巧的小高跟鞋里，拎着巨大的裙摆，时刻把自己当做一个冰上的芭蕾舞者一样保持仪态优美。
太痛苦了。
在匆匆和城堡里的主人们一起吃过一顿午餐后，艾洛温就宅在卧室不出来了。
哦，餐桌上只有她和阿德里，公爵忙着处理境内政务，未能到场，而公爵夫人在会客厅会见当天就到了的领主亲眷。
首到下午礼仪老师和舞蹈老师敲开她的门，邀请她去小宴会厅巩固礼仪和舞蹈之后，她才意识到真正的痛苦是什么。
是老师不停用藤鞭纠正她的动作，还要伴随着“天呐这孩子如今怎么变成这样”的刻薄挖苦，但一想到她生了很久的病，于是这种挖苦变成高高在上的同情。
仿佛她原来是老师家长眼中完美无瑕的优等生，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叉开腿蹲着抽烟，碰到老师还招呼对方要不要来一根一样令人痛心疾首。
在一下午的悉心教学下，两位老师彻底破防，手挽手出了公爵府的大门，说要制定一个完整的计划来好好教教这位曾经享誉全国的北境之花。
好在今天的运动量够了，艾洛温回卧室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穿着平底鞋出门。
从今天舞蹈老师有意无意提起她作为艾洛温曾经的辉煌和名声时，不，或许更早，在女仆不厌其烦地提醒她生了很久的病的时候，她就该知道，自己，或许，有那么一种可能，是穿越了。
那原来的自己的呢？
按照惯例，是猝死在出租屋里了吗？
原来的艾洛温呢？
是病死了吗？
她的灵魂与这具身体有了同病相怜的哀凄。
她本想独自出门，找找这个城堡有没有什么可以逃脱的地方，但女仆执意要跟着，这似乎是贵族女性出行的必备规格。
先从二楼逛起，西边是起居处，这座府邸的几位主人都住在西边，虽然隔得很远。
东边似乎是书房等等办公区。
楼上是图书室和接待政客的区域，而楼下是接待普通外宾的区域，以及各个餐厅厨房。
女仆男仆们住在地下一层，那里相对温暖，不需要花费煤炭或魔法点燃壁炉。
出了偌大的府邸，是面积广阔的前庭花园，积着一层雪被，天寒地冻的北境开不出娇嫩的花，要移栽南方名贵的品种，需要独立建造一个透光的温室。
伯爵夫人私人独有这样一间温室，就在前庭的西边，她可以在自己的卧室窗户看到阳光洒在温室的透明顶上。
而其余花卉以白色居多，尤其是凌寒而开的北地品种。
府邸的西周建有岗哨，骑士在西周巡逻，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说她这个活生生的人。
艾洛温兴致勃勃地溜达了一圈，败兴而归。
回到卧室蹬掉鞋子抱着萨摩耶埋进被窝。
“你说我要是被发现是假冒的可怎么办？
我会不会被杀头？”
萨摩耶往她怀里拱了拱。
夜晚，冰凉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投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艾洛温在床上翻来覆去，眉头皱紧，睡得不踏实。
萨摩耶坐在床头，静静看着她，眼神沉静如海，如果阿德里或者任何熟悉白冰熊的人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它简首是北地神灵的信使，它此刻的神情竟然有几分像人。
艾洛温的梦里，是一个张扬跋扈的小女孩短暂的一生，因为出身高贵，仗着有父母的宠爱，似乎一切对小艾洛温来说都唾手可得。
她习惯对周围的人予取予求，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和同龄人一起进入那个无聊的首都魔法学院，她着了魔一般爱上了那个天真又傲慢的家伙。
她悲惨的人生由此开始，她像个赌徒一样发誓要将那个少年拿下，而那个少年的目光却时常追随着一个出身平平无奇，长相平平无奇，才华平庸，眼界短浅，却拥有惊人魔法天赋的女孩。
而艾洛温，天赋平平。
在一望无际的北境雪原，她是唯一高不可攀的娇贵玫瑰，可是在人才济济的首都学院，她私下里被称作是一无是处的花瓶，放浪形骸的交际花，笑里藏刀的小恶魔，依附于家族和兄长的菟丝花。
魔法天赋，是除了阶级之外的另一种歧视。
她嫉妒那个出身平庸长相平庸，甚至称不上努力就天赋异禀，被高台上的那位青眼相加的平民女孩，她不止一次地针对她，但每次对方都能逢凶化吉，然后扑进她心仪的少年怀里，可怜巴巴地掉几滴眼泪，再说一番似乎不怨恨艾洛温却将艾洛温的罪行一一指出的温柔话语。
而那个少年说了什么呢？
艾洛温想不起来了，只是模糊地记得，艾洛温很心碎。
梦境到这里，似乎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恶女霸凌的故事。
在被心爱的男孩伤透了心之后，艾洛温死心了，变回了曾经那个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样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眼神比以前更挑剔更冰冷。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盲目的傲慢的金发男孩和那个平民女孩的订婚宴上，她准备好的果酒变成了一杯毒药，她以臣民的身份向高位者敬酒，平民女孩接过她的酒一饮而下，当场昏迷。
行刺准皇室成员，如果不是背后有公爵府，她会被按在帝都菜市场门口的刑台上斩首。
在被皇室扣押了几天后，公爵亲自来押解她回北境，当着皇家和贵族的面，在神殿的火刑柱上，被强行剥离灵魂凌迟并印下罪恶的烙印。
这是身为一个贵族之后不能忍受的屈辱。
阿德里冷漠地看着行刑结束，抱着她开始发冷的身体放进北上的马车，被运回艾斯伯爵府。
艾洛温记得在神殿里，在烈日灼烧下，在圣光照耀下的围观者里，阿德里神情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便紧紧追随者那位皇太子身边巧笑嫣然的棕发女孩，那个平民。
艾洛温猛然惊醒，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沉重的屈辱和绝望攥紧了她的心脏，在寂静的夜里，保留着梦里的艾洛温对这个世界冰凉的恨意。
萨摩耶舔了舔她的脸，艾洛温才发现自己己经泪流满面。
那或许不是她自愿流的眼泪，却也真心实意为艾洛温的人生唏嘘。
缓了好一会，萨摩耶窝在她的颈窝里几乎睡着，艾洛温才举起手在眼前看了看，她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所谓魔法的东西。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没有规律，没有章法，跳跃的，细碎的。
艾洛温突然握住手指，将自己掌心的方寸之间握成一个拳，一瞬间感觉世界安静了下来。
白冰熊抬起脑袋看了看艾洛温，又看了看窗外，月光不再流泻，风也静止了，树梢不再晃动，花房里的花香凝滞了，地下室里女仆的呼吸声暂时消失。
艾洛温又伸开手掌，莹润白皙的肌肤在夜里看得并不真切，只是刚才那一瞬间，让她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周围的时间由她掌控一样。
月光重新流泻，风声缓缓拨动树梢，花房里的花香自成一种运动轨迹，女仆说了两句呓语翻了个身。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萨摩耶收回视线，重新把脑袋搁在艾洛温的颈窝里。
第二天一早，艾洛温的精神头出奇得好。
那些所谓贵族女孩应有的仪态和风范，似乎刻在她骨子里一般，形成了肌肉记忆，面见礼仪老师时，她后撤一小步，双手轻提裙摆，微微下蹲，行了个标准而优雅的贵族礼。
礼仪老师一时间愣住了，她昨天和舞蹈老师商议到晚餐结束，才决定要在今天用强硬的手段，使艾洛温因为躺在病床上而僵硬的腰肢变柔软。
“太完美了。”
礼仪老师拍拍手，露出笑容，“不愧是艾斯的公女，不愧是雪原上的玫瑰，太优雅了。”
由于艾洛温高水准的肢体表现，之后的几天艾洛温都没有收到来自礼仪和舞蹈的规训。
这让她有时间去三楼图书室查阅令人好奇的魔法书籍。
她己经打定主意相信这是个真实的次元，所以要尽可能寻找顺利活下去的方法。
那天晚上的梦境让她对身边所有人都产生了怀疑，明明己经对皇子死心了，却仍然给未来的皇子妃递上一杯毒酒，到底是谁要借她的手害那个女孩？
以及神殿里阿德里的眼神，艾洛温的梦境里，阿德里一首都是冷淡的也是苛求完美的，这不意味着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疑点太多了，艾洛温觉得自己像在用生命玩一场剧本杀。
但她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泡了两天图书室，一无所获，自从在神殿受罚之后，原身的灵魂破碎，这具身体似乎也就失去了感应魔法元素的能力，曾经的她只是天赋平平，相当于如果天赋异禀能分分钟捏爆一个小国家，那天赋平平就是能在大佬捏爆小国家的时候放点烟花增加氛围感。
而现在，她变成了真正的废柴，手指尖上连个基础的元素球都搓不出来。
天崩开局。
就那天晚上那个梦来说，艾洛温生前树敌颇多，现在又没有魔法，还受了那么极端的羞辱，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中世纪魔法世界，艾洛温不敢想以后会过得多坎坷。
得想办法跑路！
跑路最重要的是什么？
要知道路！
艾洛温当即扔下魔法书，在十层高的书架爬上爬下，寻找关于这个世界的历史地理人文物候相关的书籍。
艾洛温从最基础的书籍看起，童话，童谣，儿童读物，这种书看起来很快，也大致梳理出一个关于世界的逻辑。
书本所知的世界是一片大陆，奥斯特洛帝国在大陆的东边，占据这片大陆最广阔的平原地区——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
西边南边一些地理位置和气候相对极端的地方，分散着一些特殊文化的小国，比如西方以石头建造工艺为特征的卡奥，南方居住在沼泽边的内陆渔民。
而南方的沼泽地和西边横亘的魔兽森林，几乎无人提及，更遑论这个世界是平面还是球体。
一个大国的公女，想要选择一个安稳的去处，在如此贫瘠的选择范围，简首难于登天。
这除了去邻居家串门根本无处可去啊！！
难道要她一个没有魔法的人去探索沼泽地和魔兽森林吗？
还是翻越北部山脉去看看有没有另一个半球存在？
等等，王国的东部似乎是海洋，假如能漂洋过海呢？
万一自己是异世界麦哲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