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后来我跟顾言川熟了起来。
我们加了微信,互相推送兼职消息。
我们一起发过传单,一起端过盘子,一起穿着笨重的玩偶服跳过舞,一起去剧组跑龙套,天寒地冻的,趴在水泥地上演尸体,然后看着灰头土脸狼狈的对方哈哈大笑。
我们常常一起天不亮就出发,披星戴月地回来。
原来在漆黑恐怖的小巷有顾言川陪着一起走时,抬起头,也能看到穹顶的星空。
有一回,他去酒吧驻唱,诚邀我去捧场。
眉眼精致的少年在小小的舞台上抱着吉他唱《南方》,嗓音沙哑低沉,看着让人心动。
那晚,我买了一打啤酒,跟顾言川一起坐在学校的操场上。
他不喝,只是看着我。
《南方》有句歌词,是「我第一次恋爱在那里」。
我问他:「你谈过恋爱吗?」
顾言川摇头。
「那你为什么唱我第一次恋爱在那里?」
「那就是歌词,」顾言川抿唇,「我家在那里。」
我一愣。
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划过。
一杯就倒的量,半罐下去,我有点醉了。
「我缺钱是因为欠债,你为什么缺钱?」
顾言川没接话。
他沉默很久,辨认了一下我是不是变成醉鬼,能不能在第二天忘记他说的什么。
然后说:「出成绩那天,我爸太开心了,酒驾。」
我酒意醒了三分。
「他后来跟我道歉,有什么用?喝酒开车,毁了两家人,所以……」
他冲我笑笑:「我不喝酒,你也少喝。」
盛夏晚风,我看着顾言川的脸。
鬼使神差,鬼迷心窍。
「好……可以听你的,但有个条件。」
顾言川问:「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偏头,吻了下他的侧脸。
顾言川僵住,下一秒,他笑:「不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望着他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灯光与我都被他收进眼底。
「但跟你,我想试试有情能不能饮水饱。」
顾言川刚走,周宸就从办公室隔间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他扫我一眼,语调不冷不热:
「好可怜。」
胃里已经因为没吃早饭而开始抽痛。
「你起这么大早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没那么闲,」周宸指指笑眯眯喊他老板的林经理,「我来找他谈,谈顾言川要解约的事。」
「解约?」
我一愣。
之前还没听说,昨天事情一出,今天就说要解约……
「不是还没到十年?」
「没到啊,这几年混得太好,有闲钱付解约费呗,再说了……」
周宸透过银丝眼镜,看向我的视线多了丝暧昧。
「不解约干吗?给跟他有夺妻之恨的人当摇钱树?啊……我也太冤枉了。」
我没搭理周宸的阴阳怪气,脸色惨白地拽着乔乔离开乐娱。
电梯不断下行,我看着跳动的数字出神。
宁愿付解约费,也不想跟我在一个公司吗?
我怎么就忘记切号。
蠢死了。
乔乔担忧的目光对上我:「你没事吧?」
「没事。」
「真没事?你现在脸色白得像是要去抢白无常的饭碗……」
叮。
电梯到了地下。
「思瑶,你是不是胃病犯了?」
「我……」
电梯旁有个人影,我没来得及辨认。
眼前一黑,在乔乔的惊呼中,摔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我在医院醒过来。
乔乔煲了粥过来,在床边跟我掰手指。
「三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我虚弱地说:「好消息吧。」
「哦,好。上午是顾言川把你抱上车送来医院的,算吗?」
「算吧。」
可能是看我人晕在那,乔乔和他的经纪人又都是女生,不能见死不救。
「嗯,你们俩被拍了,现在言瑶CP粉正在哐哐撞大墙。」
「……顾言川是不是要掐死我了?」
「我没那么闲。」
这个声音一起来,我吓得差点拔氧气:「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楼下都是人,我走不了。」
顾言川一身黑,三两步走过来:「剩下两个消息我告诉你。」
「一个好消息,你现在重度胃溃疡,得住院,恭喜你。」
「谢谢……」
顾言川听到这句话,表情扭曲了一下。
「还有一个坏消息。」
「什么?」
「林哥说的那部戏,我准备接了。」
顾言川顿了一下,下句话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林思瑶,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些年跟着周宸到底长了哪些本事。」
话音落,人像一阵风一样地摔门走了。
我跟乔乔看着紧闭的私立医院病房门,双双舒了口气,大眼瞪小眼。
「楼下不是都是人么……」
乔乔摊手:「哪个医院楼下不都是人?」
她叹口气:「你们……之前?认识啊?」
「啊,」我有点失神,说,「谢邀,谈过,最后我把他甩了。」
乔乔竖拇指:「牛。」
当初的我和顾言川,就像两株相依而生的植物。
根茎相依,缠绕生长。
我们满足于漆黑冬日早餐铺十三块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期待每月最后一天下馆子日去餐馆吃顿火锅或是江浙菜;
生日时一小块奶油蛋糕都能甜到心底。
低压的屋檐下抬头,云层上面,是还不能窥见、却令人期待的未来。
但对我来说,二百万真的太多了。
顾言川家里,还有妈妈帮忙还债。
卖了房,卖了车,到现在已经还个七七八八;
而我,车房早就被我爸拿去抵债,快两年下来,才还了不到四十万。
赶不上利息增长的速度快,一次逾期磨平了催债人所有的耐心。
他们掐着我的脖子告诉我,如果再有一次逾期,他们就会找人去我的学校,我妈的生活也将不得安宁。
那天我淋着雨走回家,哭着冲我妈伸出手:「给我吧。」
我妈装傻:「什么?」
我红着眼大吼:「我知道你还有张卡,你给我!」
「什么卡?我不知道!」
我不理她的劝阻,开始在屋里翻找,没想到真的被我找到了。
我拿着要走,却被我妈一把拉住,她朝我大吼:「你干什么!这是你妈的养老钱!」
「这钱给不出去你也没老可养!妈,我给你养老,但你想让你女儿去死吗?」
我妈一个怔愣的工夫,我挥开了她的手。
银行卡里还有三十万,我用这些钱,换来了我们母女短暂的安宁。
但我没想到,没多久,我妈离开了。
她留下一封信和又一张卡,说她要跟刘叔出国了。
不拖累我,也希望我能祝她幸福。
我还有心情去看一眼卡里的余额,又是三十万,像是一种讽刺。
我妈像是要用六十万,彻底买断我们的母女情分。
我从未想要丢下他们,他们却可以轻易地丢下我。
那些从小被灌输的感情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价值观,仿佛在这一刻崩塌到底。
前十八年再回想起来,竟像一场梦。
那天我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
顾言川找到我时,我在他的出租屋楼下蹲着等他回来。
隆冬天气,就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
他飞快地跑了两步过来,用他的外套把我包住。
暖意袭来的那刻,我吸吸鼻子,睁着哭肿的眼睛看他:「今天不想回宿舍了。」
顾言川顿了下,说:「好。」
那晚我们很平静地煮了面,吃过饭,顾言川收拾完,从身后抱住我。
关了灯的房间很黑。
换作十八岁之前的我,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今天。
我应该有慈爱的父亲,温柔的母亲,眼里只有我的爱人。
会在温柔与爱里将自己交付。
顾言川亲吻我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濡湿的鬓角,说:「我永远都在。」
我一愣。
顾言川又重复:「顾言川会永远陪着林思瑶。」
可最后,失约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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