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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仅不心虚，还在画室里和模特坦诚相待。
“我们是为了艺术，是你太敏感了。”
一片狼藉中，我看到了模特身上涂满了我九死一生采集的矿石颜料。
当他们在比赛上相拥亲吻的时候，我踏上了去往哀牢山的路。
后来，他在哀牢山磕了三天三夜。
只为让山神归还那个满眼都是他的严青。
1
失足掉进山谷的陷阱里，我的手臂和大腿被大大小小的石头割得生疼。
在如此绝望的时候，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等我好不容易爬出来，那已经碎屏的手机上弹出谢季青的消息。
“今晚我在画室不回来了。”
强压下劫后余生的恐惧，我抓起背包里的蔚蓝色矿石，还是打算立刻送给他。
寂静的画室外，我擦了擦沾满黄泥的手，舒了一口气，带着笑意推开了门。
却看到了我此生最不愿回想起来的画面。
画室里一片狼藉，和我交往了十年的谢季青趴在全身赤裸的女人背上绘画。
——五彩斑斓的，像极了我为他辛苦采集的矿石颜料。
“你们在干什么？”
谢季青看到我，非但不心虚，还笑容满面地向我走过来。
“小夏，快看啊，我创作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作品了！”
还伸出手，把我往画室里面扯。
力气之大，我差点摔在了地上。
“够了，我现在，只需要一个解释。”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手机上他和方欣接吻的照片，愣了一下，随即压低了嗓音。
“小夏，别闹了，我们不是你想得这样。”
他没有否认。
“小欣只是为了给我的艺术创作提供灵感，没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见我没有回答，谢季青的呼吸变重。
“严夏，我没想到你也不懂艺术，不懂我！”
只有生气的时候，他才会叫我的全名。
“既然不信我，那你就带着那廉价的礼物，给我滚！”
说着，还将礼物盒扔到我的脚下，蔚蓝色矿石滚出来，沾染了地面上的各色颜料，显得狼狈又可笑。
就像我一样。
深吸一口气，我捡起矿石转身就走。
“谢老师，你这么说夏夏姐会伤心的吧。”
“她耍脾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不用理她，过两天她自己就好了。”
身后传来方欣娇滴滴的声音和谢季青嘲讽又自信的话语。
我抹掉泄洪一般的泪水。
整个人疼痛到无法呼吸。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谢季青怎么会烂成现在这副样子。
2
我也曾是一名画家。
谢季青是我的师弟。
那时的我凭着自己特立独行的绘画风格，被绘画界的教授赏识。
我天真地以为，那会是我的出头日。
不料，相依为命的哥哥生了一场大病，家里的存款全都砸进去了。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谢季青给我垫付了所有的医药费。
从那以后，我便待在了他的身边。
上刀山，下火海。
只为给他采得世上最美的矿石，成就他的画家梦。
……
绕路去商店买了碘伏，一回家，我便看见谢季青围着HelloKitty的围裙，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馄饨放在了桌上。
“愣着干什么？快来吃啊。”
馄饨的热气熏得鼻头一酸，我心里那没骨气的希望也随风疯长，就快要将我吞噬。
顾不得手上的伤，我用勺子舀起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
鲜美的味道从舌尖散开，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却话锋一转。
“明天去哀牢山给我采些矿石吧。”
世上谁人不知哀牢山的有去无回，连最资深的地质员也不敢轻易进去，他这是要我的命吗？
嘴里的馄饨瞬间失了滋味。
我低头，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他和另一个人的聊天界面。
可爱小猫的头像说。
“谢老师，我看到哀牢山上有这个颜色的矿石，肯定会让你的作品锦上添花的！”
轰隆隆，如晴天霹雳。
我犹记得，是这个头像给我发送了和谢季青的亲密照片，让我在采矿途中屡屡出神，直至摔下陷阱。
原来就是她啊。
3
“这个颜色的矿石很适合我的画！”
他看着我，有些兴奋。
“小夏，我想要它。”
我偏头，努力不让自己被困在陷阱的恐惧包裹。
“谢季青，我们可以用钱买的，我不想去冒险了。”
我不知道哪个字又戳中了他的兴奋点。
谢季青抚着我的手掌。
“小夏，你知道吗？我请了很多媒体来报道我的画展，我很快就要闯出名堂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我心里升起。
“你、你花了多少钱？”
他手指点着下巴，无所谓地说。
“就我们存折里的钱吧。”
脑中的神经“嘭”的一声断掉了，我转身冲向卧室，翻出了衣柜最底下的存折。
“余、余额为0？谢季青！”
大吼过后，就是一阵深深的无力，我真的有点累了。
“你知道这是我们的买房钱吗？”
这几年，我和他蜗居在这小出租屋里，不就是为了省钱结婚吗？
他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未来啊……
“我当然知道啊，小夏，眼界要放宽，钱没有了可以再挣。机会没有了真的会抱憾终生啊。”
他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放在沙发上。
“等我成为大画家后，你就安心在家里养老。”
他拿起碘伏棒，小心又心疼地替我擦拭起在山上摔的伤口。
这样温暖的话语，让我想起了刚做颜料师的头一年。
因为对野外环境的不习惯，每一次采矿都是浑身伤痕累累。
而谢季青总是哭着为我上药。
“师姐的手本该是画画的，不该被如此磋磨。”
想到这，我的眉眼放松下来。
“季青，那些媒体的影响只是表面的，我们可以靠自己的。”
“我不要！”
他猛地把我甩下沙发。
4
单薄的脊背撞上茶几，发出巨大的声音。
“什么靠自己！现在这个世道哪有人是真的白手起家的！
“你当初、你当初不就是被一个教授看上了，才快速进步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而我的眼眶越来越红。
过去有人拿这个来诋毁我的时候，谢季青总会跳出来维护我。
“你们放屁！师姐是靠自己的才华！那劳什子教授算什么。”
而现在，他却自己变成利刃。
我看着面前陌生的人。
“我们先冷静冷静吧。”
他还是执着。
“你到底去不去哀牢山？”
我只偏头看他，目光微颤，轻轻地说。
“那里很可怕的，我是不会去的。”
兴许是我对他顺从惯了，今天次次的逆反就让他跳了脚。
“可怕什么啊可怕，你又不是没有采过矿？”
“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喜欢我，但我偏偏就选了你这个连画画都画不了的人！”
他明知道哥哥死后，我就再也拿不起画笔了。
那可是我一生之痛。
从前的谢季青会抚着我的眉眼安慰我。
“师姐，慢慢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而现在，他掐着我的手臂，生生地把快要结痂的伤口再次掐得鲜血淋漓。
“严青，你别忘了，你哥生病的钱还是我付的，这是你欠我的。
“还是说，你根本不相信我能成功！”
从温柔的声声“师姐”到现在歇斯底里的“严夏”，这样明显的态度转变……我早该料到的。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谢季青了。
眼中有什么东西碎裂开去，我直直地看向谢季青。
“好！”
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和缓。
“你这样想就对了，你以为你采矿是为了我吗？其实，造福你自己的。
“等到我成为最伟大的画家，便不会有人看不起你了，他们只会嫉妒你的好命！”
我看着他疯狂的模样，补上了下半句。
“我会还你钱的。”
“你说什么？哎！随便你，我看你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谢季青抓住头发低吼。
“谢季青，我们分手吧。”
话落，他大步地冲到我面前，目眦欲裂。
“分手？为什么分手？就因为我花了你的钱？就因为我逼你去哀牢山？
“好好好，我真是错看你了，你对我的爱还真的是廉价又脆弱！”
似乎看我真的很决绝，他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好啊！是你要分手的，不是我说的！以后就算是跪着求我，我都不会同意和你复合的！”
说完，他便大力地甩门出去。
自这天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谢季青了，只是偶尔，会在方欣的朋友圈看到他的身影。
5
其实，打工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
初秋，我穿着肥大的玩偶服，卖力地招揽客人。
“谢老师！这个玩偶好可爱！”
方欣走到了我的面前，撒娇似地扯了扯谢季青的衣角。
“没你可爱。”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她美滋滋地向前走去。
而谢季青留在原地，一直盯着我。
就在我以为他认出我的时候，他转身拉住了方欣的手，两人并肩而行。
我突然想起来，在我最失意的那年，曾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喝啤酒。
30度的夏夜，谢季青待在闷热的玩偶服里，哄了我整整3个小时，笨拙又耐心。
我以为我们可以走到最后，没想到他在终点迷路了。
我摘下头套，心里估量着这半年的工资。差不多了，我就马上可以还清欠款了。
忽地，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转头，是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是你！”
我和他异口同声地说。
连玉摸摸脑袋。
“我刚要联系你呢，没想到你就出现了。”
仰头喝了一口水，我看着这个采矿认识的朋友。
“哎哎，有地质员邀请我们一起去哀牢山，只是在外围，很安全的，你去不去？”
闻言，我一愣，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起那天跌入陷阱的绝望和恐惧。
半晌，我深吸了一口气。
6
“我去。”
连玉啊了一声。
“我说我去。”
“哦哦，刚刚看你那个如临大敌的模样，我以为你不去了。”
我呵呵笑了两声，手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是谢季青发来的照片——上面是他穿着玩偶服，手里还捧着大束的鲜花。
不过下一秒他就将这照片撤回了。
“什么时候去？”
“后天。”
“好。”
……
雾蒙蒙的车窗上，我用手指勾勒出一只小猫头。
“画得真可爱。”
闪光灯闪过，连玉笑吟吟地看着手机。
我不理他，把目光投向了外面连绵的山峰。
“恭喜方欣小姐获得了全国模特大赛的冠军！请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车载广播和领队的话同时响起。
“这次我要感谢谢季青谢老师，是他帮助我获得了这个冠军。”
“我们到了，下车吧。”
我背起背包，在广播的亲吻声和掌声中走进了哀牢山。
山路上，连玉碰了碰我的肩膀。
“哎，你这次还要给你那男朋友带矿石吗？”
我笑笑，将登山杖插进湿润的土壤里。
“不，再也不会了。这次，我只为了我自己能够再次拿起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