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说完,慕子期不再管朝臣直接离去。
李楚玉跟在他身后,凄然一笑。
她若不认罪,沈芃芃就要将她身边大宫女乌兰打死。
乌兰千里迢迢从漠北跟着她来到大周,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李楚玉怎舍得失去她!
李楚玉以为又要跟着慕子期去批奏折,却没料到,他竟来了嘉兴宫找皇贵妃。
沈芃芃听说了今日朝堂上之事。
她妩媚的依靠在慕子期的胸膛,劝说道:“陛下,您别生气了,臣妾愿为陛下分忧。”
慕子期眉头一挑:“你要如何为朕分忧?”
沈芃芃笑道:“妾身自知管理后宫失职,才惹得百官请求您接罪后回京,不若让臣妾去请教皇后娘娘,如何管理六宫?”
李楚玉看清她眼底的不怀好意,便明了她哪里是想去学如何管六宫,根本就是想去对自己炫耀。
慕子期声音变冷:“李楚玉自私霸道,你若学了她,朕岂不是要对着第二个李楚玉。”
这一刻,李楚玉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
沈芃芃又不甘心扭动着身子撒娇:“陛下就允了我吧。”
慕子期垂眸看着她,目光幽深。
旋即淡淡开口:“若是你觉得自己管理不好六宫,朕可以让梅妃协理。”
一句话,让沈芃芃不敢再造次。
李楚玉不明白,慕子期这么宠爱沈芃芃,为何却不依她。
又过了几日。
慕子期被沈芃芃以身体不适为由给请去了嘉兴宫。
到了嘉兴宫,便见沈芃芃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李楚玉飘近了一看,却发现沈芃芃脸上不知涂了什么白白的东西。
慕子期坐到床边,一脸担忧:“爱妃怎样了?”
沈芃芃语气娇弱:“陛下,妾身近日夜不能寐,每日都梦到大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皇子的鬼魂回来找妾身了,妾身好害怕啊。”
慕子期眉眼一沉,随即安慰道:“放心,有朕在,谁也伤不了你。”
一旁沈芃芃的大宫女跪下来说:“陛下,御医来看也不见好,娘娘特意请了一位高人,说是……大皇子葬在皇陵中与皇贵妃相冲,唯有将大皇子的尸骨挖出来做法,即可安神。”
慕子期眼神一厉,但随即干脆道:“准了。”
挖出尸骨做法那日,慕子期就待在乾阳宫。
李楚玉一遍一遍想要突破那三丈的距离,却一次次被拉回慕子期的身边。
她红着眼看着面无表情的慕子期,大声叫骂:“慕子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孩子叫什么?有什么你大可以冲着我来!”
“痕儿死的时候,才那么小小一个,每日都缠着你,叫你父皇,他那么崇拜你……”
“你怎么能任由沈芃芃这么对他!你根本就不配做他的父亲!”
她随手便要抓起御案边的奏折往慕子期身上砸。
——可手却穿过了奏折。
她依旧什么也碰不到。
李楚玉愤怒地又抓了好几遍还是什么也触碰不到。
心一寸寸的沉下去,她不甘的跌落在地痛哭。
都说死了一了百了,为什么上天还要如此残忍对她?
难道她活着受尽苦楚还不够,死后还要被折磨吗?!
发泄过后,李楚玉发现无论再怎么闹也无济于事,便蜷曲在角落里,意志消沉。
这时,正在批奏折的慕子期却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头。
夕阳余晖照进养心殿。
眼前什么都没有。
慕子期摇摇头,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却不知在笑谁。
翌日。
慕子期乔装打扮了一番,悄悄出了宫,与友人来到一家酒肆。
李楚玉识得这些人。
是慕子期的谋士,也有人在朝中为官,完完全全是他的人。
酒过三巡,一男子问起:“皇上打算何时迎回中宫?”
慕子期迷离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暗光,他咬牙开口:“那些大臣只知她有功,又救过朕,怎么不说她还干了些什么让朕丢尽颜面之事!”
李楚玉脸色一白,想起一件事。
只此一桩,便足以抵消千万功绩。
两年前宫宴上,她被人算计中药,被人与一男子关在暖春阁内,被慕子期抓个正着。
慕子期怕有损颜面,封锁了消息。
但自此后,慕子期便再也没有碰过她。
慕子期攥紧了酒杯,面色寒沉如水:“她水性杨花,平日里就会摆着张脸给朕看,却和那个奸夫有说有笑。”
“那日若不是朕及时赶到,还不知会发生何等苟且之事。”
“住口!”
就在这时,门被“嘭”的打开。
接着,一名男子冲到慕子期面前,愤怒大喊:“你可知你口中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即使伤害自己也不愿背叛你!”
李楚玉看着来人,有些惊讶。
这人便是那所谓的‘奸夫’!
司徒昼双手攥拳,一字一句解释道:“那日在宫宴上,一宫女斟酒时弄湿了我的衣物,带我去暖春阁换,然后便将门落了锁。”
“而后我才发现屋内早已昏迷的皇后娘娘,可屋内却燃起了催情香!”
“皇后娘娘醒来后,发现自己中了药,宁愿用簪子刺伤自己保持清醒,也不曾靠近我!”
“我和她清清白白!”
司徒昼的话掷地有声。
慕子期却是一字不信:“没有人证,随你怎么说。”
司徒昼更加气愤:“你真的信她会谋害皇嗣?皇后娘娘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
“她甚至爱到愿意接纳你那么多的妃子和孩子,你为什么不信她?!”
慕子期心一颤,却还是冷声道:“身为皇后,她本就理应大度。”
司徒昼再忍不住,一把揪住慕子期衣领:“你不配做她的丈夫!”
慕子期目光一沉:“来人!司徒将军以下犯上,抓起来!”
随后司徒昼便被挣扎着带了下去。
慕子期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李楚玉看到这一幕,又忍不住在他身边骂:“你不信我就算了,又为何连司徒将军都不放过,你这样如何向司徒家交代,如何向南境战士交代?!”
“难道你要当个昏君吗?”
慕子期自是置若罔闻,径直回了宫。
一路上,慕子期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等他停下来,李楚玉才发现眼前竟是凤阳宫。
——她被打入冷宫前的居所,历代皇后的宫殿。
但此刻,凤阳宫宫门紧闭,一片萧条。
自李楚玉被打入冷宫后,凤阳宫便被封了起来。
李楚玉一怔。
慕子期应当只是路过吧?
可谁曾想,慕子期竟推开了凤阳宫的大门,走了进去。
殿内一片漆黑。
远远的似乎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飘在廊下。
飘着的李楚玉都是一个激灵。
慕子期厉喝一声:“是谁在装神弄鬼?”
白色的身影似乎想逃,被他追上去一脚踢了上去。
“啊!”一声尖叫,一个宫女倒在地上,一脸惊慌。
李楚玉一诧,这里竟然还有宫人死守在这里?
也不知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宫女看清慕子期的面容后,立马跪在他面前。
但她出乎意料的没有请罪。
而是磕头哭喊道:“陛下,求您饶过娘娘吧,她活不长了!”
慕子期蹙眉追问:“活不长是什么意思?”
宫女宁缩着答:“娘娘还在时,便积郁成疾,太医说只能再活五年。”
“去年,贵妃在除夕家宴顶撞皇后娘娘,您却反过来罚娘娘跪在雪地里,那一次之后,娘娘就熬坏了身子骨,更是药石无医。”
说着,宫女便哭了。
慕子期冷冷的看着她,嗓音低沉:“你是在怪朕?”
宫女连忙磕头谢罪:“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只求您饶过娘娘吧……”
慕子期转动着大拇指的玉扳指,眯着眼看她:“满宫人都走了,你为何还留在这?”
宫女哽咽着说道:“皇后娘娘救过我的命……”
“一年前……皇贵妃让奴婢在她的袍子上绣凤凰,之后又要把奴婢打死,是皇后娘娘心善,怜惜奴婢的手艺,出手救下奴婢,还让奴婢在凤阳宫的绣房做活。”
沉默半晌,慕子期忽地冷笑一声:“故事编得倒好,你既然这么忠心,就守着这空殿到死好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
李楚玉还站在原地看着这个宫女,却一下被拉扯着离开。
一路上,她看着慕子期没有表情的脸,满心悲哀。
她这一生,只爱过这一个人。
她和这个人,也曾有过相知相守的美好时光。
只可惜……那点情谊终究是在时光里一点点消磨尽了。
她不怨谁,也怨不了谁。
李楚玉自嘲一笑,飘得高高的,远远的。
翌日,养心殿。
慕子期在披奏折,李楚玉站在殿门口看着天出神。
忽而,周全匆忙进来禀告:“陛下,婉嫔娘娘小产了。”
慕子期沉下脸:“摆驾钟萃宫。”
李楚玉看着他的神色,觉得慕子期应当是有几分愤怒的。
近两年,宫中皇嗣凋零,即使有妃嫔怀孕,也很难生下来。
到了钟萃宫,李楚玉就听见寝殿内撕心裂肺的哭声。
先一步飘进殿内,便见婉嫔一袭宽大寝衣,头发披散,抱着一个枕头,撕心裂肺的哭泣。
慕子期走进殿内。
婉嫔忙踉跄起身,在慕子期面前跪下,仰头看着他哀声哭诉。
“陛下,我们的孩子没了,是皇贵妃害了我们的孩子!”
慕子期瞬间皱眉,弯腰扶她:“你先起来。”
婉嫔却不肯起,越发悲凄。
“陛下,求陛下为臣妾和孩儿做主!”
“今早请平安脉的太医刚诊出妾身有孕,皇贵妃便召见妾身,借口妾身穿着素雅,便生生罚妾身跪了整整一下午!”
“皇贵妃故意残害皇嗣,请陛下明察啊……”
慕子期顿时收回手,厉声喝道:“攀污皇贵妃,你又该当何罪?”
婉嫔不敢置信,跌坐地上,慕子期却拂袖离开。
李楚玉同情的看着婉嫔。
其实她早就有所预料,慕子期不会信!
这后宫三千,只怕在慕子期心里,包括她,都比不过沈芃芃。
李楚玉以为慕子期不会再查此事,没料到,出了钟萃宫,他便吩咐周全去查了。
御书房。
李楚玉飘来飘起,好奇结果。
慕子期撑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神情冷肃。
不多时,周全从殿外进来:“回禀陛下,今日婉嫔所说一切属实。”
慕子期面色沉下来,眼底闪过暗光。
他本以为沈芃芃只是有些小心机,没想到如今竟胆子大到敢对皇嗣下手。
皇贵妃……还是以前的皇贵妃吗?
就在这时,殿外太监通传:“陛下,皇贵妃派大宫女来请您过去用膳。”
慕子期冷声回道:“不去。”
李楚玉不由惊讶。
这是慕子期第一次拒绝见沈芃芃。
然而过了几日,慕子期便又去沈芃芃宫中了。
李楚玉自嘲一笑。
沈芃芃谋害他的皇嗣,他只冷落她几日便轻易原谅了她,而对自己,却那么绝情。
慕子期如此薄情,他就算再做出什么事来,她都不觉得意外。
这日。
御书房。
慕子期接见了漠北使臣。
李楚玉心情无比复杂,自从五年前父王战死,哥哥失踪,她便再也没有见过漠北使臣。
她看见漠北使臣上殿行礼。
“大周皇帝,吾王多谢您当年的帮助,特意来庆贺您的生辰。”
说完呈上礼单。
李楚玉不由疑惑。
——当年的帮助?
慕子期帮王叔什么了?
周全接过使者手上的礼单呈给慕子期。
慕子期翻看礼单后挑眉道:“三千良驹?使臣确定礼单没有错?”
使臣微微躬身,笑得意味深长:“正是如此,这是为了多谢您当年在格尔桑一战中,提前三日撤兵的谢礼。”
李楚玉浑身一震。
使臣继续得意的侃侃而谈:“若不是您当初建议前大王出兵格尔桑,最后关头却又撤兵,令他惨死战场,我们大王也不能有今日啊!”
李楚玉僵在原地。
明明感受不到姜度,李楚玉此刻却感觉浑身冰寒。
她一直以为是王叔篡位害死了父王,没想到,罪魁祸首竟是慕子期!竟是她的丈夫害死了她的父亲!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要对付她父王?
那那些往日情谊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若李楚玉还活着,只怕要拿剑与慕子期拼个死活。
可她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继续交谈。
慕子期凌厉的黑眸望向使臣:“漠北王真是大方,不过朕以为,你们恐怕还有事相求吧。”
使臣爽朗一笑:“您的皇后是前大王之女,两国盟约岌岌可危,大王建议您迎娶我们新的漠北公主,重新巩固盟约。”
一旁的周全瞬时一惊。
却见慕子期脸色平常,没有说话。
使臣连忙补充:“当然,这些只是一点心意,若是您愿娶我们其桑公主,大王愿再赔送上万匹骁勇善战的良驹。”
慕子期闻言,脸色终于变了。
李楚玉冷笑,慕子期这样凉薄的人,使臣开出这样丰厚的条件,他一定会答应吧。
可慕子期没有正面回答。
许久,他开口:“朕会考虑的。”
送走使臣,慕子期在宫中坐了一会,竟又去了凤阳宫。
李楚玉看着慕子期竟走进了寝殿,环顾四周。
寝殿被那宫女打点得很好,摆设还是和曾经一样。
慕子期恍惚竟有种错觉,好像这里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了。
他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晚风吹起书案上的一幅字,滚到他脚边。
慕子期捡起一看,是李楚玉的字,大开大合,很有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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