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陆玦看了下手机里的信号点，说道：“丫头，你表姐也下去了。”
“表姐？”叶蓁蓁蹭一下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开始背装备，“她那小胳膊小腿的，怎么敢往下面走？”
她拉起陆玦的手：“我们快点，灼灼胆子小，底下那么黑，还有罪犯，她会吓死的。”
“走这边。”陆玦拉着她走到甬道的另一个路口，这里距离他们搭建起来的求生通道很近，只要爬十米就能过去了。
叶蓁蓁立刻检查身上的装备，准备攀岩。
陆玦看着她急冲冲的背影，“你不是也偷偷带着她训练？她没那么脆弱。”
叶蓁蓁回头：“你在吃醋吗？”
陆玦抿着唇，没有回答。
叶蓁蓁哈哈大笑。
半个小时后。
底下传来王灼灼激动的声音。
“蓁蓁？”
“芷涵不是说你们怎么不是在下面吗？怎么从上面爬下来的？”
……
东洲，瀛洲岛。
叶蓁蓁看着画面中表姐鲜活的面庞，一滴泪落了下来。
“姐……”
无言的悲伤，来得猝不及防。
再乐观的人，在生死面前，也会有无助的时候。
叶蓁蓁不惧怕自己的死亡，但面对亲人死去，她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就像当初在那片山坡岩洞里，她无论怎么按压陆叔叔的心脏，都无法把他叫醒。
王灼灼，三年前就死了。
死于意外。
叶蓁蓁发疯一样寻找过她，可怎么都找不到人，连个尸体都没找到。
到后来，她不得不离开，连给表姐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从小到大，她作为叶家的女儿，却是爹不疼娘不爱，幸好有陆叔叔收留，有陆玦陪伴，才有一个温暖的童年。
而在娘家人当中，她享受过的唯一温暖便是来自这位表姐。
王灼灼从小什么事情都护着她，叶蓁蓁乐观开朗的性格，有一部分就是受到这位比自己大四岁的表姐的影响。
从小，她去外婆家时，被自己的妈妈漠视，被舅妈刁难，都是表姐护着她。
王灼灼偶尔也会去陆家看她，所以陆夫人自然是认识王灼灼的。
她每次去都会给妹妹带很多好吃的。
叶蓁蓁吃过的所有来自娘家人的好吃的，都是表姐王灼灼给她的。
表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把叶蓁蓁接回去，给她一个家。
让她将来嫁人的时候，可以堂堂正正地从娘家嫁出去。
所以，王灼灼后来才那么拼命的工作赚钱。
才会那么轻易相信芮芷涵的话，为了她许诺的高薪，进入娱乐圈那么复杂的地方。
……
叶蓁蓁闭上眼，拳头握得嘎嘎响。
她保护了那么多人，可最亲的人，总是一个都保护不了。
远处。
陆玦也慢慢握紧了拳头。
丫头又在难过了。
当年王灼灼出事后没多久，她也离开了。
所以，很多事都没来得及说。
他瞥了一眼直播屏幕中，在地下黑洞里抱在一起叙旧的表姐妹俩。
想了想，给叶蓁蓁倒了一杯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病房。
他回到自己的休息室里，拿出黑金长刀，给苏旭林发了一条信息。
……
隔壁病房里。
叶蓁蓁喝着水，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
她现在不能过分激动，她一定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给亲人们报仇！
忽然。
直播画面中切换了镜头，出现了演播厅现场的画面。
镜头先是扫过现场观众，一步步移动，扫向演播台。
从主持人身上，掠过排列在一侧的三层包厢，光圈慢慢缩小，落在了一号包厢。
一寸寸移动，最终，落在了隔壁的二号包厢。
里面那名戴着文鳐鱼面具，身穿红色礼服的女人，放大出现在画面中。
“蓁蓁，如果山海经里的动物真的存在，那我要做那文鳐鱼，肉嫩味美，鲜美多汁。”
“蓁蓁你这个吃货，听到肯定流口水了吧？”
……
“姐！”
叶蓁蓁双手十指紧扣着水杯，从病床上直起了腰。
美眸死死地盯着画面中那戴着文鳐鱼面具，一身火色红裙的女人。
那面具底下闪烁的冰冷眼神令人很陌生。
但那露在面具底下的下巴，下颚线弧度，绷起嘴角的样子。
以及她心口在礼服领子下只露出一半的一个红色的小纹身。
别人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叶蓁蓁知道。
那是一朵桃瓣的尖儿，下面是一朵只有三株花蕊的桃花瓣，是当年叶蓁蓁自己最喜欢的标志。
“姐！”
叶蓁蓁捂着嘴巴，哭着笑了。
她还活着！
是王灼灼，她还活着！
她那么熟悉她，即使她现在性格看起来都变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对，她刚刚恢复了一点体力，又能思考了。
她的直觉很准确，这人就是王灼灼，表姐还活着。
她还记得，自己感觉到阿玦也有不对劲。
他身上的不对劲……
叶蓁蓁眼前一黑，毫无征兆地倒在了病床上。
“丫头！”刚推门进来的陆玦心脏都差点停了，飞奔过来抱住她，按响了床头的护士铃。
……
云都市电视台，演播厅现场。
刚刚镜头忽然切换，那名戴着文鳐鱼面具的女人出现在屏幕上，观众都一脸疑惑。
“她……”王宇宁抬头观察时，看到这一幕，眉峰一蹙。
这时候，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老罗。”王宇宁接起电话。
“老王。”罗安河在电话里气喘吁吁的，像是在走路，“我查到一些疑点，你给我问芮芷涵两个问题。”
“我说，你问，把你桌子上那个镜头对准芮芷涵的脸，然后发给我。”
“行。”王宇宁把桌子上的直播屏镜头切换成芮芷涵直播间，对准她的脸。
这是他和罗安河这两台直播屏幕特有的功能。
陆总在安排这场直播审判的时候，似乎早就把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王宇宁之前没想那么多，但如今细思极恐，哪哪都觉得有深意。
“芮小姐。”王宇宁拿起话筒，一边听着手机，一边问芮芷涵，“我现在代人以警署厅特聘犯罪心理学专家罗安河顾问的身份，向你询问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芮芷涵正在看直播屏幕中她自己当年救助的场面，听到王宇宁的话，慢慢坐直了身体，脸上表情漫上一层疑惑，还有担忧。
王宇宁没有像平常那样宽慰她让她不要担心，非常平静地问道：
“你的前任经纪人王灼灼女士，当时卷走了你的钱潜逃了是吗？”
他说话的同时，镜头对准了芮芷涵的脸，将她的面部表情以及眼神变化，一丝不漏地记录了下来。
“是。”芮芷涵满眼的悲伤，垂眸点头，声音很坚定。
王宇宁继续问：“她已经死了，是吗？”
芮芷涵一愣，头部动了下，做出了点头的动作，却在点头的那刻，抬手歪头整理了下垂落下来的鬓发。
“她的情况是后来督察厅告诉我的，督察员说，她发生意外走了。”芮芷涵难过地说道。
“好。”王宇宁放下话筒，手在电脑上飞快操作了一会，对着手机低声道，“两个问题，她都在撒谎。画面视频截取，我发你邮箱了。”
“我有数了。”罗安河挂断了电话。
王宇宁低头，没有再看芮芷涵，把直播屏的镜头对准了刚刚给特写的二号包厢的女贵宾。
他盯着镜头下那名女贵宾，面色凝重地调出直播屏幕中关于王灼灼的画面，对比起来。
“王灼灼是否卷了芮芷涵的钱跑路，王灼灼是否真的死了。”
罗安河不会无缘无故问芮芷涵这两个问题。
而恰好刚刚给了二号特写镜头。
越是王宇宁这种心理学专家，越是不会相信巧合。
“小杰，把你观察的叶齐方夫妻的行为分析整理下，按照我这份数据做好对比。”
王宇宁把自己刚刚写的一份数据推到学生面前，自己继续盯着屏幕研究起来。
“好的老师，我马上就写。”何杰接过笔记，麻利地记录起来。
他刚刚发现叶齐方夫妻在王灼灼出现时，表现地非常谦虚。
虽然他们一直在用脆弱胆小掩饰，但怎么可能瞒得住心理分析师。
“啪——”
黑暗的地洞中，小型柴油发电机呼呼运转了一会，终于打亮了一盏小灯。
“你这个小脏猫。”王灼灼拿出一张湿纸巾，给叶蓁蓁擦脸，眼里都是心疼。
叶蓁蓁冲她笑得像个小傻子：“没事，回去洗一下就干净了。”
“你啊，每次都不在意，女孩子的脸得保护好。”王灼灼无奈地摇摇头，又换了一张纸巾，一定要把蓁蓁的脸擦干净。
“你啊，人家都以为小喇叭是个大叔，我刚开始都这样以为呢。”王灼灼一边擦，一边小声念叨，“得让大家看清楚，救他们的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她左右端详着叶蓁蓁的脸，满意地点点头：“一年不见，咱们蓁蓁越来越美了。”
“姐。”叶蓁蓁看着王灼灼，“你瘦了。”
王灼灼两只手捧住自己的脸：“真的吗？我一直在减肥，终于瘦了吗？”
叶蓁蓁捏捏她的脸：“不许减肥！”
王灼灼哈哈大笑：“好吧，那就不减了吧，蓁蓁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蓁蓁抱住她，像个小女孩一样把头搁在她肩膀上，手里划拉着平板电脑，算着他们接下去的逃生路线。
王灼灼也不打扰她，自己从背来的救生包里神奇地拿出一把梳子，安静地给她梳头发。
五天刺激危险的救援中，出现了难得静谧安宁的一刻。
……
“蓁蓁和她表姐感情看起来好好。”观众看到这里，不由地感慨起来。
“这个王灼灼看起来好乐观，性格和蓁蓁好像。”
“表姐妹相似很正常，只从那个时候看，两人的感情真的不错，王灼灼很疼妹妹。”
“蓁蓁也好疼姐姐，看到姐姐瘦了，她一脸心疼。”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你们看蓁蓁和王灼灼的相处，再看蓁蓁和芮芷涵的相处，你们品，细品。”
“芮芷涵一直自诩是蓁蓁的闺蜜，最好的朋友，可是你们看她们下来后，蓁蓁就对芷涵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后面理都没理她。”
“你们不说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总体来看，芮芷涵和蓁蓁他们一直聊得挺热络的，但细看却发现，一直都是芮芷涵主动在跟人套近乎。”
“没错，我也发现了，而且我之前专门剪辑了芮芷涵和蓁蓁相处的画面，从来都是芮芷涵主动贴过去，蓁蓁一直都在跟她保持距离。
“想要看视频的关注我去我主页，我待会把地洞这一段也放上去。”
“楼上速度这么快，我也在剪辑，被你抢先一步了。”
“楼下兄弟英雄所见略同啊，你也发现华点了吗？”
“你们够了，黑粉又要剪鬼畜视频黑我们芷涵了是吗？”
“抱歉，我不是你家影后的粉，连黑她我都没时间，请别给我戴帽子。”
“影后粉别吵了，我刚剪了一下蓁蓁对别人笑脸相对的视频，快去看。”
……
广大网友都活跃起来了，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
各种视频剪辑已经出现，在网上纷纷转发。
对于这一点，只要不是恶意抹黑，陆氏公关并没有干涉，任由它们自由发酵。
网友们剪辑的不亦乐乎。
而正是有他们的加入传播，使得这场直播审判案影响越来越广。
到现在，连菜市场买菜的大妈，也会在跟菜摊老板砍价的间隙，拿出手机看朋友圈转发的视频，然后热络地八卦起来。
一夜之间。
全民都在讨论这场审判。
而云都市旧市中心坍塌，地面下沉事件，也再次被提上热搜，引起了广泛关注。
一小波热心市民已经找到赵家老宅的地址，拉着横幅把赵家山头围了。
还有越来越多的市民在赶来，更有从其他州的城市义愤填膺赶过来的。
其中，包括当年在地洞塌陷中遇难的受害者家属。
……
东洲，瀛洲岛。
陆玦站在走廊上，静静地看着病房里面。
一群医学专家正在给叶蓁蓁做检查，每个人脸色都很凝重，但又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的激动。
“她现在的症状已经非常严重了，但比预计的还是要好很多。”
“这简直是奇迹，没有人可以在胰腺癌晚期后不动手术却熬过五年，而且这五年她生龙活虎，一直在全国各地跑。”
“蓁蓁你真的很厉害，希望你继续坚持下去，创造奇迹！”
……
“五年……”陆玦仿佛一块石雕一样立在门口。
脑海中只有这一个词：五年。
丫头的病五年前就发现了！五年前，正是地洞塌方那一年。
她那个时候就已经查出来了，他却一点都不知道！
“原来，你是从五年前计划着要走的。”
陆玦死死地捏着拳头，疼痛从心口飞快蔓延至脑海太阳穴，爆炸了一般的疼。
五年，不是三年。
她独自熬了五年了！
而前面这两年，他们确实开始聚少离多，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自责，懊悔，悲伤……所有的情绪像诅咒一般袭来，淹没陆玦。
“Doctor。”病房里传来叶蓁蓁虚弱的声音。
“你醒了？”医生们兴奋地喊道。
“这个阶段还能自主清醒，蓁蓁你真的在创造奇迹，请一定坚持住！”
“Doctor，请对我的病情保密。”叶蓁蓁拿开氧气罩，虽然虚弱，但思维很清晰。
医生们连连点头。
叶蓁蓁强调道：“所有，all，什么都不要泄露出去，拜托。”
“我不想我的爱人难过，他知道了，会很自责很自责的。”
她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语气里都是担忧，以及自责。
叶蓁蓁又何尝想离开陆玦，如果她真的熬不下去，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陆玦。
她把他扔在那里，不给他任何陪伴的机会，让他陷在了无助无为当中。
陆玦那样偏执的一个人，他怎么受得了？
他会一辈子自责，一辈子难过。甚至，会过早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和她一起赴死。
就算他活下来了，下半辈子也是行尸走肉，念头里只是想把她找回来。
她走了，她的阿玦不会再快乐了。
“丫头……”陆玦喉头一甜。
血腥味不要命地往外冲，他紧抿着嘴角，一点点把血咽了回去。
不能让她担心。
陆玦站在病房门口，一点点，把心头的悲伤收回去。
还有办法的。
他的丫头，绝不可能就这样离开了！
就算他们已经身处地狱，他也要把他的丫头抢回来！
“我会活下去的。”病房里，叶蓁蓁深吸一口气，看着天花板，露出一个笑容。
不管任何时刻，都不要放弃！
她就是要活着，勇敢地活下去！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手术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提前到明天早晨，你要有信心！”
医生们鼓励道。
这个案例，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与别的普通癌症晚期不一样了。
作为医生，早就看惯了生死。
但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他们都感受到了对生命的敬畏！
“又有两名幸存者被救上来了！”
画面中，守在地面的救援人员齐心协力把两名幸存者从求生通道里背下来，现场爆发出一阵掌声。
“还有五人，接下来就是搜查还有没有幸存者了，以及……”
大家面上闪过一抹悲伤。
以及，把那些已经遇难者的尸体从地洞里背出来。
让所有人回家。
“最后这五人，有两人被困在一辆小货车上，那个角度切割机操作起来需要时间。”
“派一支医疗队下去吧，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救援总指挥李建明看着底下传上来的视频画面，沉声说道。
“陆总和叶小姐似乎要去别的地方查看，他们两人不在，为了安全起见，再派一队消防下去，要确保受困人员安全。”
“是！”
救援队很快行动起来。
……
“他们下来了。”一个岩壁坑里，叶蓁蓁抬头看到上面闪烁的信号灯，对陆玦说道。
陆玦点点头，开始收拾他和叶蓁蓁的装备。
“蓁蓁，你们非去不可吗？”王灼灼担忧地拉住叶蓁蓁的手。
“姐。”叶蓁蓁拍拍她的手，扫了一眼四周的情况，小声说，“刚刚你听到了，那两个人贩子交代，他们还有同伙被困在下面。”
“医学实验关系重大，我们不能让未来那些孩子时刻被贼惦记着。”
“我知道。”王灼灼叹了口气，“你这个傻丫头，这种事情你既然碰上了就绝对不会不管。”
“答应我，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全，我看他们都是穷凶极恶的人，疯起来不要命的。”
“好，我会非常小心的。”叶蓁蓁认真地点点头。
“姐，我会保护好她。”一直沉默的陆玦忽然说道。
王灼灼猛地抖了下身子，“那个……那拜，拜托陆总了。”
叶蓁蓁一脸茫然：“姐，你为什么那么怕陆玦啊，他明明那么温柔。”
王灼灼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
“也就你觉得他温柔吧。”演播厅现场，二号包厢里，王灼灼喃喃地说道。
当初就连陆夫人，都不觉得自己的儿子温柔过。
“王灼灼。”她垂眸，看着自己胸口露在衣领上的半朵桃花瓣儿，冰冷的眼神浮现出一抹温柔。
她，就是王灼灼。
一个死了三年的人，此刻在这里出现，戴着这只只有她和妹妹才懂的文鳐鱼面具。
“蓁蓁，你应该看到我了吧？傻丫头肯定偷偷掉眼泪了对不对？”
“对不起，这么多年，一直没回来找你。”
王灼灼揪住了衣领，手指一寸寸收紧，咬紧了后槽牙。
“因为，姐要替你报仇！”
“这个局，陆总带着我们准备了三年。你再等等，我们一定把属于你的都给你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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